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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点特稿第868期:命运的轮廓【4】

2013年01月23日09:16    来源:中国青年报    手机看新闻

“我本来就是一个农民,心里有,手上也有”

  谢宏军看到的自己,正是乡村诊所病人中的一员。“我是一个进城务工的农民,有家人要养活,然后才考虑内心的一点事情。”他认为在这一点上,他和他描绘的对象,没有任何差别。

  这位画家穿着领口脱线的毛衫,外套除了旧得看不出本色,还算整齐。唯一光鲜的是他脚上的一双运动鞋,簇新,不过是在夜市上淘来的,50块。在他南京的画室里,他的外甥兼助手指着他的衣服说:“今天有客人来,他穿得算是正规了。”

  画室里除了他的画,到处都落满灰尘。待客的椅子上只剩一个扶手,他从自己屁股下面扯出一方黑乎乎的椅垫,丢给客人,就算是特殊照顾了。在气温已降至零下的屋里,空调吐着忽冷忽热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烟、颜料和木头发霉的味道。桌上堆满书、音乐光碟和稿纸。两支油画笔另一头用来吃饭,笔杆头上的漆快被唇齿磨光了。

  “我对生活要求不高。”谢宏军说。他出生在淮安乡下,读高中才进城。当兵又到了农村,艰苦得“连劳改犯都嘲笑我们”。在他眼中,故乡之美,美在那是他生长发育的土地。即使在这片土地上,除了长出庄稼,也会长出苦难,正如他笔下乡村诊所里的病人们所承受的。

  老童是画中人之一。和大多数被画对象一样,他没有全名。当在一大沓画纸中翻到老童时,谢宏军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这位挑粪为生的老汉是病人中穿着最破旧的一个,衣裳“像抹布一样扭在腰腹部”,双眼“像淮河水一样全无表情”。他是老单身,民间俗称“童儿”,因此得名。老童怕孤单,有病没病都要往诊所里跑,听着热闹,便心满意足。

  刷刷几下,谢宏军在纸上记下了这位老汉迟疑而讨好的面容。直到今天,他仍然记得,为了描绘老汉的孤独感,他画得很用力,直到画中人“像一个攥紧的拳头,显示出力量”——泛黄的纸上还能依稀看出,铅笔尖曾在上面飞速走动,留下连贯而结实的线条。

  一位临终前的老太是谢宏军画了很多次的模特,正面、背面、侧面的素描都有。在几幅画中,她的头发凌乱花白,身体佝偻蜷曲。但在另一幅画中,她坐得挺直,眼含笑意。

  “她当然算不上美丽的女人,可我想画她。”画家陷入了回忆。他唤老太作“欢喜奶奶”,她总让他想起自己的外婆。

  大部分时候,谢宏军不让人摆姿势、当模特,而是快速写生。一般从眼睛开始画,他认为那是人最重要的部分,转瞬即逝,要赶紧抓住。因为医生和病人都在活动中,所以勾勒出轮廓后,他常常要凭记忆作画。

  在为谢宏军的画稿出书作序时,陈丹青写道:“他与画中人同根同在,彼此间自有无可替代的天然的渊源,他为病患者撰写的文字肖像其实就是他的家长自传。一句话,他根本就是画里的人。”

  这位“画里的人”卖油画、画插图,做电视剧美工,也编杂志,以此谋生。赚来的钱“不过吃点阳春面和馄饨”,足够他花。他把空余的精力都花在画乡村诊所上,“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农民,画他们,我心里有,手上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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