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政是一種事業的追求。若你既要從政,又想發財,那就隻能去當讓人指脊梁骨的臟官、貪官。
楊:我聽說,您在寧德的時候,不像有些干部那樣,到一個新的地方先要燒“三把火”,要轟轟烈烈干幾件“大事”。您沒有豪言壯語,只是體現出一種滴水穿石的精神。
習:我當時去的背景是這樣的,我在廈門任了3年副市長,其中后一段時間負責常務工作,在改革開放和推動特區建設方面做了一些工作。省委看到我在廈門有一些開拓精神,也有一些這方面的經驗,省委決定調我任寧德地委書記。賈慶林同志那時是省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長,他找我談話,說:“省委想讓你到寧德去沖一下,改變那裡的面貌。寧德地區基礎差,發展慢,開什麼會議都坐最后一排,因為總排老九嘛(福建省有九個地市),沒有實力,說話氣不粗。你去之后,要採取一些超常措施,把這個狀況改變一下。”當時的省委書記陳光毅和省長王兆國同志都非常支持和鼓勵我。到寧德之后,經過調查研究,我對那裡的群眾肅然起敬,這麼多年面對貧困,他們有一種愚公移山和無私奉獻的精神。閩東過去是革命老區,為革命做出了很大犧牲﹔解放后又變成東海前線,最好的良港作為軍港﹔古田溪水電站,全省最早的一個中型水電站,電是調到全省用的,供應中心城市用。可見,這邊的群眾是很有奉獻精神的,對全省經濟社會發展做出了貢獻。我感覺到,當地的群眾不是不努力,確實有自然條件的制約和限制。當然,不足的地方也有,主要是思想不夠開拓,墨守成規。
我去了以后,馬上就遇到通貨膨脹、經濟過熱,黨中央、國務院決定要治理整頓,大氣候不利於採取超常措施。看到大家的心情是希望變,希望我來了以后帶著大家變,沒有看到我來了也是“光棍”一條,不可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奇跡。所以,我隻能講,治理整頓也是一種機遇,把大家心氣提一提。我當時主要的思想是:這時候不能炒熱。一般講,剛來的時候,說一些讓大家熱血沸騰的話很容易,趁大家的勁“踢三腳”也容易,但是這個勁一挑起來,接著將是巨大的失望,我不能做這種事情。所以,我採取的辦法是小火燒溫水,常燒不斷火,有時還給添點冷水,而不是燒三把火。他們給我講閩東要干三件大事:開發三都澳港口、修建主溫鐵路、(撤地區)建市。我說,這些事要慢點來,因為我們的經濟基礎薄弱,不可好高鹜遠,還是要按實事求是的原則辦事,多做一些扎扎實實打基礎的工作。弱鳥先飛,滴水穿石,隻要我們有這種精神,就一定能夠趕上去。最后來看,我的看法還是貼近實際的,經過12年的奮斗,撤地建市國務院剛批下來,鐵路開始籌劃了,建三都澳港口還在論証之中。實踐証明,在閩東這樣的基礎上,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出現什麼奇跡。
弱鳥先飛,滴水穿石,我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成長起來的。少走彎路,就像龜兔賽跑,你還是可以取勝的。當然,這些都要有長期打算,我並沒有打算很早離開閩東。在閩東我主要抓了四件事:一是解放思想,理清發展思路﹔二是培養一支好的干部隊伍﹔三是實實在在地抓扶貧﹔四是從閩東山海兼而有之的特點出發,念好“山海經”,抓好山海綜合開發。在閩東干了兩年,省委又調我到福州來工作。在閩東時間雖短,但是工作體會很深,跟大家感情很好。離開這麼多年了,閩東還是我最感親切的地方。
楊:這些年有這麼一個問題,就是有些干部容易產生剛才你說的“燒三把火”、“踢前三腳”,做成一兩件事后就走人的傾向。說到滴水穿石的精神,我訪問過不少地方,很少有人這樣想。大家都想大干快上,在短期內就把這個地方搞好,在一些人中就出現了急功近利的傾向。因為在許多人看來,干部成功的一個重要標志就是升職,隻有搞出來政績才好升職。您對此如何認識?
習:升職只是一種表象。這種表象如果不失真,是衡量干部本人事業是否成功的一個方面標志。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干部的升職,可以反映出上級和群眾對他的綜合肯定。但是,也必須看到,僅憑升職並不能完全真實地反映出干部本人的全部情況。因為目前我們評價體系還不是很完善,考察識別干部又是一項十分復雜的工作,受主客觀各種復雜因素的影響,難免會在考察評價干部方面出現一些失真現象。在用干部方面,我離開一個地方以后,都要回顧一下,總結一下,感到也有用錯人的時候。在用錯的人中,既有看不准的好人,也有看不准的壞人。因為在他的表現裡,某一政績和暫時的一種進步與他的動機的內在聯系,有的時候還不能很清楚地聯結起來,憑一時的政績和表現來選拔干部,就有可能會用錯人。所以,無論從組織還是從干部個人來講,都不能將升職作為評價干部工作優劣和事業是否成功的根本標准。
楊:我對您的經歷不是太了解。在您從政20多年的生涯當中,是不是不像有些人那樣把升職作為最高目標,而是把做事、做人作為基本追求?
習:是的。這個問題非常重要,實際上是一個人生座標怎麼定的問題。在從政之前,我曾冷靜地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我認為在第一步跨入政界之前,首先要在思想上弄清楚兩個問題,這就是你要走的是什麼路?你所追求、需求的是什麼?我當時對自己定了這麼幾條:
一是要立志當“公仆”,做大事。熊掌和魚不可兼得,從政就不要想發財。正如孫中山講的,要立志做大事,不要做大官。你如果想發財,現在合法致富的路很多,那種合法致富既發財又光榮,將來稅務部門還要給你授獎,因為你促進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而你既要從政,又想發財,就隻能去當讓人指脊梁骨的贓官、貪官,既名聲不好,又膽顫心驚,總怕被人捉住,最后落個不好的下場。所以,要從政,就是一種事業的追求,就得舍棄個人的私利,不能什麼好處都想得。一個人也許一輩子成就不了什麼大的事業,但最起碼他是兩袖清風,一身正氣。
二是在從政的整個過程之中,不要把個人的發展、升遷作為志在必得的東西。因為這是不可能的,沒有這種公式,沒有這種規律。升遷並不是因為你這個人有多大本事,或者你這個人有多大背景,就可以必得的。本事也罷,或者是強烈的責任心、非凡的智慧也罷,它只是其中的一個因素,而且它還要和當時的天時、地利、人和條件相配合,看哪一個起主要的作用,哪一個起配合作用。這些都不是一種定數,不是用數字可能推算出來的。譬如講,你要想當將軍,首先必須能夠打勝仗,隻打敗仗的軍人非但當不了將軍,還有可能會出師未捷身先死。同時,你具有了打勝仗的本領,也不可能天天有仗打,特別是在和平時期更是如此。有了仗打,就有了機遇。這也就是說,隻有你將機遇和成功的要素集於一身的時候,你的追求才有可能實現,這是很難的。如果你主動去追求,終生不得志,將會很失望、很痛苦的!這就要對升遷問題懷平常心,像古人管子所說的那樣,“不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處不可久,不行不可復。”
三是要有不怕艱難險阻,持之以恆干工作的准備。從政是一條風險很大、自主性不是很強的路。尤其是受了挫折以后,一些人極容易產生自怨自艾的想法:我為誰啊,我這麼干還要受到這麼多的冷遇,這麼多的不理解,何必呢!一些當時跟我們一起從政的人就因此而離去了。在一個地方干下去,隻要你堅持下去,最后都會有所成就。成功的規律就是一以貫之地干下去。所以,既然走上這條路,那你不論遇到多少艱難險阻,都要像當過河卒子那樣,拼命向前。我的從政道路中也有坎坷、艱辛、考驗和挑戰,沒有這些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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