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后,古老而美麗的華北平原將會消失。”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楊偉民日前在清華大學演講時如此斷言。
作為曾在國家發改委工作22年的“老兵”,楊偉民對當前的環境問題憂心忡忡。
以北京為例。乾隆十八年間,京畿之地共6000平方公裡,其中5700平方公裡是沼澤和湖泊。如今,北京濕地總面積約500平方千米,僅佔總面積的3%。
而這一切,都源於對GDP的膜拜。“如果把華北平原十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的土地拿來種樹,未來治理華北平原沙化的可能性還存在。如果繼續像現在這樣唯GDP至上,30年后,華北平原將不復存在。”楊偉民說。
他認為,建設美麗中國,區域間根據自身資源特點布局城市功能、保証足夠的農業和生態空間,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必由之路。否則,“中華民族的生存空間將會越來越小”。
華北,環境危機縮影
1969年12月,楊偉民隨父親到吉林省延邊市插隊落戶。延邊位於長白山麓,自古水草豐美,在楊偉民家門口有一條泉水河,“空氣非常濕潤,有種沁人心脾的感覺。”
三年前他去故鄉看了看,已是面目全非。原來的森林都已燒盡,種上了高粱和玉米﹔奔騰的小河已經干涸,以前村邊的耕地已經變成了沙地。
干枯的不只是故鄉的水草。全國657座城市中,有400多座城市正遭此巨變,缺水總量大約是536億立方米,相當於黃河一年的徑流量。黃河水利委員會根據1956-2000年的一系列水文數據計算出,黃河多年平均天然徑流量為535億立方米。
缺水城市中,尤以北京為甚。上世紀60年代,北京市政府將許多河流或填或埋或改造成暗河,地面幾乎全部用水泥進行硬化。“現在的公園過去全是沼澤地,一眼望不到邊,吸水能力比現在強得多。去年下雨淹沒的廣渠門曾是北京的最低點,現在都填埋蓋樓了。”楊偉民說。
“水是北京最大的資源難題,現在年供應26億立方米,而實際消耗36億立方米,缺口10億立方米。”楊偉民解釋,南水北調的水進來后,也僅僅能夠滿足當前的缺口,如果按照現在這種盲目崇拜GDP的模式繼續發展下去,未來的缺口會在15億立方米左右。也就是說,南水北調實現調水后,北京的缺口仍然高達5億立方米。
小麥是華北平原的主要農產品,但是現在連灌溉小麥都得超採地下水。“如果不超採,麥子就沒法活下去。但是這麼超採下去,又能採幾年呢?越採越深,採到一定程度就沒有水了,沒有水以后,華北平原就將慢慢沙化,變成一個不適合人類生活的地方。” 楊偉民補充說,“北京有的地方超採地下水已經造成地表下沉200多毫米。地表下沉有一個臨界點,容易出現地表斷裂,會給房屋等基礎設施帶來不利影響。”
遭此巨變的華北平原只是中國環境問題的縮影。楊偉民回憶,當年離延安城外不遠處就是成片的森林,現在大樹都沒有了,一下雨,沙土就被沖了下來。把下游的大量河道、濕地、湖泊填滿了。就全國范圍來看,目前,沙化土地已達174萬平方公裡,石漠化面積達12.96萬平方公裡。地下水降落漏斗240個,其中淺層115個,深層125個,岩溶型的15個。20世紀50年代以來湖泊總面積減少近2萬平方公裡,減少了五分之一﹔黑龍江省三江平原原有沼澤已失去八成﹔千湖之省湖北的湖泊減少了三分之二﹔鄱陽湖由過去的5100平方公裡減少到目前的2900平方公裡。
GDP,“重症”根源
一位省級領導曾告訴楊偉民,他在地方工作的時候,一看見雲彩來了就實施人工降雨,幾年后卻發現連雲彩都不來了。“是地面根本就沒有水汽蒸發上來。” 多年來的工作經歷和基層調研,耳聞目睹的幾乎都是加快發展、跨越式發展,發展的內涵就是一味追求壯大GDP。幾乎每一個地方政府都陶醉於GDP數字的提高。
“像北京這種環境問題突出的地方,應該把環境放在第一位,把增長速度放在第二位。”楊偉民說,環渤海、長三角和珠三角等區域目前都面臨著環境問題。即使是東部地區的太湖,它的容量也隻有那麼大。就算周邊企業全部都達標排放,太湖也容納不了。
北京到現在為什麼還非要提高GDP不可呢?楊偉民對此感到很是費解。他說,北京抓GDP主要是覺得區域發展不平衡,不平衡的表現是城南落后,房子不夠高,產業不夠多,所以就招商引資找大項目。
“區域發展平衡並不是絕對平衡,城南人也不一定認為房子越高越好。現在搞開發,很多人都搞錯了,中央從來沒說過讓各個地區去搞GDP競賽。”楊偉民說,地方政府都在盯著左鄰右舍的GDP數字,你追我趕。“如今鋼鐵過剩,水利過剩,造船過剩,太陽能過剩,風電過剩,幾乎所有的產能都過剩,很多工業開發區都會因為產能過剩而關掉。”
我國區域發展不協調的問題在於,經濟分布與人口分布在空間上失衡。東部地區佔到了全國經濟總量的59.7%,人口隻佔39.6%﹔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的經濟總量分別佔全國的23.2%和17.1%,但人口則分別佔32.4%和28%。環渤海、長三角、珠三角三大經濟圈,集中了全國40%的經濟總量,但人口僅佔全國的18%。因而中國人均GDP最高地區與最低地區的差距高達8倍。
來源:民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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