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冼村城中村改造“黑幕”
宗族大佬把控村務、地產集團收買村官、政界高官權力庇護,廣州冼村腐敗案暴露出的城中村改造“黑幕”觸目驚心
冼村是佔據廣州最繁華地段珠江新城核心位置的一個城中村,十幾年來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村班子卻被“一鍋端”。今年7月,7名村班子成員“集體落馬”的廣州冼村腐敗案在廣州市中院陸續開庭審理。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從紀檢部門、檢察機關、冼村村民及地方政府等獲取的獨家信息顯示,冼村案並不僅僅是一宗簡單的“村官集體腐敗事件”,由此順藤摸瓜查出的還有廣州市原副市長曹鑒燎和廣州市協作辦原黨委副書記何繼雄,更牽扯多家地產、物業公司。
在村改居后仍基於宗族勢力手握大權的“經濟村官”、深諳城市規劃又謀求城建政績的地方高官、希望從舊城改造中獲得巨額利潤的開發商,三者之間形成強大的腐敗“鐵三角”,共同進退、相互支撐,利用各自手中的權力、資本和土地資源,一起瓜分城中村改造的紅利。
“這些村霸、高官、開發商之間的故事,幾乎就是電影《竊聽風雲3》的現實版”,某位辦案人員感慨說。
新城崛起下暗流涌動
上世紀90年代以來,伴隨著廣州中央商務區珠江新城的開發,冼村地段優勢充分顯現,大片土地被征用。1999年,冼村正式撤銷村委會,成立冼村企業集團,2005年又改為冼村實業有限公司,擔負起冼村集體經濟的管理職能。
然而,本應代表村集體利益的冼村實業有限公司,近幾年來屢屢遭到村民質疑和聲討。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在冼村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握手樓”,有的已被拆掉大半,堆起的廢墟足有一人來高,上面長起了荒草,垃圾丟得滿地都是,一股刺鼻的臭味彌漫在空氣中,與周邊高樓林立的現代化建筑形成了巨大反差。一位村民指著旁邊一座商業廣場說,“那裡以前都是冼村的地,很便宜就被賣掉了。”
冼村的地賣得到底有多便宜?根據廣州“一村一策、一廠一策”的舊城改造策略,規定城中村土地的出讓收益由政府、房企和村民三方分成,具體分成比例由三方議定。一些冼村村民反映,絕大多數合作開發項目,冼村的收益分成隻佔到20%至30%。
唯一的例外隻有珠江新城F2-2地塊,2006年簽協議時,冼村佔收益分成的70%。但2007年,村干部又擅自更改協議,將48%的份額拱手讓給合作方廣州市嘉裕房地產集團。
這塊建筑面積68023.8平方米的土地,嘉裕僅出價6000萬元人民幣,每平方米僅為882元。對比珠江新城動輒四五萬元一平方米的商品房價格,村民抱怨村官“把黃金地段賣成了‘白菜價’”。
被賤賣的不僅僅是土地。來自權威部門的信息顯示,冼村共有物業47萬平方米左右,其中約35萬平方米明顯低於市場價出租,租金最低的僅有每平方米11元,最高的也隻有每平方米25元,遠遠低於珠江新城商業物業的市場價。
在搬空的舊房子裡,村民盧先生向本刊記者抱怨:“在天河區的城中村裡,冼村分紅最少。上世紀集體經濟組織改為公司制后,村民拿到的分紅是幾十塊錢一股,如今珠江新城房價漲到幾萬塊錢一平方米,我們一股才漲了100塊錢,不及隔壁獵德村的1/10。”
村民的不滿在2010年之后達到高峰。當年廣州市啟動138個城中村的改造,冼村在列。但接下來的數年裡,部分村民不肯簽約,施工隊強拆引發沖突,村民不斷上訪舉報村班子成員……持續數年的拉鋸戰,結果是村領導班子集體受審。
村官“家天下”瓜分集體利益
村官腐敗案並不罕見,但“群體淪陷”並不多見。在冼村案中,冼村實業有限公司原黨支部書記盧穗耕已被証實外逃﹔原黨支部副書記、董事長冼章銘,原黨支部副書記、副董事長盧佑醒,原黨支部委員、副董事長盧杏肖,原黨支部委員、董事盧國榮、陳建強、冼國堅,以及該公司編外人員盧炳燦,竟然在今年7月底“齊聚”被告席。而且,7名被告人中有5人與盧穗耕是親戚關系,另有兩人是同學關系。
冼村管理者“家天下”,背后是宗族勢力長時間把控村務的嚴峻事實。據辦案機關介紹,盧穗耕娶了上任村支書的女兒,然后當選“一把手”。他上台后任人唯親,在重要崗位都安排了自己的親信。
多位受訪村民向《瞭望》新聞周刊記者反映,盧穗耕1979年當選冼村黨支部書記,此后30多年一直連任。但實際上,這些年村裡並沒有舉行過真正的選舉,村民股東大會也從來沒開過,都是盧穗耕說了算,“就連掃地工都是盧穗耕家族的人來做”。
根據起訴書,冼村腐敗案涉嫌犯貪污罪、受賄罪兩項罪名。
在涉嫌貪污方面,起訴書顯示,冼章銘等5名班子成員利用職務便利,以超額發放精神文明獎等獎項的方式,先后多次共同侵吞公共財產共計724萬多元。
在涉嫌受賄方面,冼章銘等7人被指利用職務便利,在國有土地管理和經營,合作共建或選擇開發商,以及村集體物業的放租過程中,為多家房地產商、物管公司提供幫助,以低價出租物業,並集體收受開發商給予的高額賄賂。涉嫌受賄最多的盧佑醒,共收取105.4萬元人民幣、8萬元港幣及購物卡7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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