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杨箕村最后的“钉子”被夷为平地。 梁文祥 摄
原标题:杨箕拆迁能否破“城中村”改造困局
李启忠缓缓站起身,抱起火灾中幸存的一株番石榴,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许久,他才踏出房门,抓起一把泥土,装进一只废弃的碟子里。一手捧着养育了祖辈900年的泥土,一手抱着象征着生机的植物,李启忠走在被高楼环绕的杨箕工地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的祖屋——杨箕村和睦里7号。
2010年4月,杨箕村发布拆迁补偿方案。两个月内,1386户村民签约,但有18户选择了留守。直到2013年7月,最后两个留守户李健明、李启忠签订了合同,为耗时三年的杨箕村改造搬迁工作画上了句号。
僵局3年,杨箕俨然成了一个利益、观念及情与法的“博弈场”。其间,有留守户胆战心惊,也有已迁户的怅惘愤怒,杨箕村委会、梅花村街道办及越秀、天河两区政府、法院等均压力重重,开发商也不得不支出额外的安置费……
在广州“城中村”改造中,杨箕僵局并非孤例。原定去年底完成的全市52村整体拆除计划,截至目前仅猎德完成。在杨箕僵局化解之际,我们回顾并反思这一改造模式及其进程,也许能为广州“城中村”改造提供一些参考。
●南方日报记者 刘进 陈晨
实习生 杨璐 夏侯命波 黄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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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拉锯
2011年12月,就在广州市越秀区法院贴出强拆告示的当天,李启忠带着煤气罐、汽油和火药住进了杨箕村和睦里7号。这一住就是555天,未曾离家一步。直到今年6月24日,他从房子4楼跳下。
“跳下的那一瞬间,我想算了。两年来很累,压力很大,我觉得自己死了一次。”7月29日,在这栋他誓死保卫了2年的房子里,李启忠告诉南方日报记者。
4年来,杨箕村如同一个偌大的戏场,将利益纷争的各种世相轮番演尽。
2009年8月,广州市政府将杨箕村改造正式提上日程。但谁也没想到,这一路走来如此悲壮——维权、逼迁、强拆、死亡相继出现,其间夹杂着已迁村民和留守村民的对峙、钉子户满身的伤痕、百余位老人在等待回迁中病故……
对杨箕村而言,要不要改造从未是个问题,选择怎样的改造模式才是分歧所在。2007年之后,广州开始尝试“城中村”改造新思路——以政府为主导,以村为主体,引入房地产开发商合作开发。
随着2010年猎德村的改造成功,这种由开发商“出钱”,村集体“出地”的模式成为广州“城中村”改造常用路径,复制“猎德模式”也成为杨箕村的首选。
在一部分村民眼里,这样的改造模式无异于“卖掉祖宗的地”。2009年8月17日至25日间,数百杨箕村民在村口聚集,表达希望杨箕村依靠自身经济实力完成改造的意愿,进而要求村委公开财务现状。这是杨箕村改造第一次遭遇大规模反对。
后来成为留守户的姚慕嫦在那场行动中表现活跃,自始至终反对引入开发商。她认为,以杨箕经济联社的经济实力,完全可以自己完成旧村改造。
李启忠则从利益角度反对杨箕村改造模式。他坚信村民在这个模式下吃亏很大,“引进开发商的话,村民只占到2分利益,开发商要占去8分。”
但在杨箕村经济联社支部书记张建好看来,引进开发商是改造杨箕村的唯一出路。“杨箕村自己拿不出20多亿元改造资金,卖掉全部物业也拿不出。如果将村经济联社的全部物业抵押给银行来贷款改造,贷款怎么还?利息怎么还?什么时候还得清?”
在模式选择难以统一的同时,改造涉及的违章建筑补偿标准、拆迁安置标准、经济补贴等问题亦将不少村民拉入反对改造行列,其中违建补偿标准最受关注。
尽管如此,经过村务清查、前期动员、意见征询、方案修改,2010年4月18日,越秀区房管局正式公布杨箕村拆迁安置方案:计划当年5月动迁,6月开拆,7月底拆完,并在2014年前后实现回迁。
随后签约开始,截至2010年5月30日,有94%的村民签约;至7月1日,全村1416户待改造房屋中,签约户数为1386户——这意味着,此时只有18户、不到2%的村民不同意拆迁方案。
这个结果让反对者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即便不愿看到,但事实上他们已成为“少数派”。98%∶2%的悬殊对比,张建好乐观地估计一年半载内留守户将会“投降”。
2010年7月1日,杨箕村正式开拆。当天上午,一辆大型钻机将杨箕村“旭日东升”村徽雕塑转动拆除,宣告这座有着900多年历史的村庄正式作古。两个月后,杨箕村基本被铲平,但18家留守户和他们的房子仍坚硬地留在这片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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