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08月07日14:26 來源:光明日報 手機看新聞 字號
“讓我們一起撫慰民族的傷痛”
——浙江省衢州市“萬少華團隊”救治日軍細菌戰受害者紀
第二次世界大戰真的已經遠離我們了嗎?在浙江省衢州市柯城區,有一個特殊的群體,至今仍飽受戰爭的殘害。
自2009年3月開始,浙江省衢州市柯城區人民醫院,萬少華、鄭新華、毛曉偉、戴雲剛、余志斌、柴騰蛟、佔倩穎、祝黎昕、韓繼紅、徐麗芳、徐宏景、葉聖忠12名醫護人員組建的“萬少華團隊”,利用節假日,上門給39位飽受日軍細菌戰蹂躪的爛腳老人醫治換藥,為他們每人建立起翔實的病歷檔案和個性化治療方案。
歷史並未走遠,傷害還在繼續。
萬少華為細菌戰受害者崔菊英老人換藥。張桂芬供圖
細菌戰受害者姜春根的爛腳越來越嚴重。周芸攝
一次偶然的機會,年輕的醫護人員走近一群或堅毅、或痛苦、或憤怒、或無奈的特殊老人。第一次見到“爛腳”的一瞬間,他們都驚呆了……
7月5日,周日,上午八點,太陽已經灼熱。
帶著塞滿后備廂的紗布、碘酒等藥物,萬少華、鄭新華、余志斌和護士姜好,又向九華鄉塢口村出發。
6年前,柯城區人民醫院醫療救助團隊對柯城區范圍內的爛腳病人進行普查,要從全區89位爛腳患者中,篩查出與日軍細菌戰相關的受害者。
遙望山路彎彎,作為爛腳病救助團隊的核心人物,萬少華對記者說,他已記不清在這條路上走過多少次了。有一幕他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見到爛腳老人時,心靈受到猛烈地震撼!
余志斌說:“那一瞬間,我們都驚呆了,就好像有人拿著刀在我身上劃。”
劉四古是第一個給他們留下沉重記憶的老人。
2009年3月的一天,車至塢口村,萬少華問路。熱情的村民一聽“劉四古”三個字,突然猶豫起來,指著200米外一片空地上孤零零的一間集體房說:“那就是劉四古家。我不過去了!”
推開門,令人作嘔的氣味沖出封閉的空間,穿過口罩,瞬間扑鼻而來。
屋子角落,70多歲的劉四古蜷縮在床上。3月,山裡還是涼颼颼的。但老人的腿,因為腫得流血流膿,穿不上褲襪,隻能敞露著。
接下來的畫面,更讓年輕的醫生護士震驚。
毛曉偉回憶說:“當時,我看見他腿上的痂皮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猜想可能是一個出血點。等到掀開那層痂才發現:天啊!哪裡是什麼出血點?!那是蛆!是密密麻麻的蛆在動!”
窗外,青山綠水,層巒疊翠,這早春美景和劉四古裸露的腳所形成的對比,強烈地刺激著年輕人的心。
兩個多月的走訪,他們看到了許多雙和劉四古一樣令人震驚的腳。每次調查回來,所有的年輕人都神色凝重,久久沉默……
這究竟是什麼怪病?為什麼會集中出現在衢州各村落?在所接觸到的學術資料裡沒有查找到相關文獻,年輕人開始追尋起歷史……
這麼嚴重的創面,這麼奇怪的傷口,學外科的年輕人從沒見過,在“萬方醫學數據庫”裡也查閱不到任何資料。
在醫院的鼓勵、支持下,結合流行病學調查、患者病史,年輕人自發學習《黃家駟外科學》《創傷外科學》等書籍。
萬少華、鄭新華、毛曉偉還一次次上門拜訪衢州細菌戰真相調查第一人、曾任衢州市衛生防疫站站長的邱明軒,認真研讀他編寫的《菌戰與隱患》《罪証——侵華日軍細菌戰史實》《孽債難忘》《莫忘歷史——抗日戰爭在衢州》等書籍。
沉重的歷史在年輕人面前再現、還原。
“我本來有個幸福的家庭,是日本人的細菌戰讓我家破人亡。”衢州市體委原副主任楊大方,當時8歲,目睹了慘劇。
1940年10月4日早上9點,衢州城區有東西從天上撒下來,掉到水缸裡,人們撈起來一看,是跳蚤。有人拿去化驗,結果跳蚤帶有鼠疫病菌。
當年在縣城裡以修鐘表為生的楊大方的父親因為舍不得生意,又自認為身體強壯,不會生病,就沒有逃亡。但很快,疫情暴發。他父親開始發燒,滿身紅腫,淋巴腫大,不吃不喝,6天后就去世了。楊大方的祖母因為悲傷過度也撒手人寰,逃到鄉下的叔叔,最終也沒能逃過鼠疫。
“我至今不知道父親死后被埋在了什麼地方。”楊大方悲傷而又憤怒的敘述,在年輕人的心中久久激蕩。
歷時3個月,萬少華團隊最終確認,在柯城還有39位細菌戰受害老人。他們都經歷過戰爭,經歷過細菌戰而幸存,年齡大多在80歲以上,腳上的傷口歷經70多年而不愈。
細菌戰作為日軍的“最高機密”,有關資料直至最近二三十年才被披露。據《井本日記》第18卷記載的《昭和十七年“保號”指導計劃》,日軍重點攻擊目標是浙江的衢縣(現衢州)等地。而“保”正是細菌戰的代號。
2001年1月26日,原日軍“731部隊”航空班唯一健在的飛行員鬆本正一,在日本埼玉縣家中對邱明軒說:“我曾於1940年10月4日參加日軍對衢州的細菌戰,我從內心感到有罪,我深深地向中國人民謝罪!”
“在這之前,我隻知道南京大屠殺、東北萬人坑,但我卻不知道每天生活的家鄉衢州竟然也發生過這樣的慘案。”年輕醫生柴騰蛟說,“我深感慚愧!也深感能為細菌戰受害者治療是多麼的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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