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鄭艷良的腿已不能走路,他花2000元雇了輛救護車,趕往北京301醫院,在急診科,他又花1400元做了個核磁共振。
結果很快下來,鄭艷良的心涼了。
急診科醫生告訴他,他的雙腿動脈不明原因大面積栓塞,隻能做截肢手術,雙腿都得截,手術費大概30萬。
鄭艷良回憶,醫生對他說,這種手術能活下來的幾率隻有20%。即使手術成功,整體治療費用可能需要上百萬元﹔如果不手術,他的腿會因無法供血而腐爛,最終危及生命,最多能活兩至三個月。
在北京301醫院樓道裡的擔架床上,鄭艷良沒怎麼想就做出了決定:放棄。“我一聽醫生那意思就是沒治了,沒希望咧。”
離京的救護車上,他又不甘心,還想再查查,就和沈忠紅去了保定的252醫院。
252醫院的醫生一看他在北京301醫院做的核磁共振報告,壓根兒就沒接收,醫生說可以輸擴張血管的藥,能活5到10天。
這擊垮了他殘存的希望。正月初八,鄭艷良被抬回了家。
回家十多天后,他右腿開始變黑,潰爛流膿,最后腿骨外露。他居住的東屋惡臭陣陣,除了每天給他擦藥的沈忠紅,無人願進入這間房子。
2012年4月13日,農歷三月二十三,鄭艷良坐起身,看到右腿距大腿根15厘米以下呈黑色,手觸已無知覺。左腿腳踝下也是黑色。
更難以忍受的是,他用10多厘米長的水果刀挑開流膿的皮肉,裡面蛆虫蠕動。“我得把這腿弄掉。”
鄭艷良拿過平時鋸細鋼筋棍的小鋼鋸,用毛巾裹在一根竹質的痒痒撓上,塞進嘴裡咬緊牙關,拿水果刀挑開稀爛的皮肉,鋼鋸直接擱在了大腿骨上。
沒有麻藥,他把消毒用的碘伏淋在傷口上。
那20分鐘裡,他一聲不吭,狠命使勁鋸,他把鋸下來的右腿像拋垃圾一樣扔到地上,取下塞在嘴裡的毛巾,4顆槽牙瞬間掉了下來。
鋸完右腿后的第二天,鄭艷良用手把無力的左腿搬起來,想換個舒服的坐姿,未想,左腳自動脫落,離開身體。
農村醫保困局
侯寶峰說,醫院越好,報銷的費用越少,這是新農合的現實——合作醫療目前隻能滿足農村居民基本的看病需求,大病患者的費用很難保証。
在鄭艷良生活了47年的清苑縣東臧村,鄭家不富裕,房子是33年前蓋的,房頂漏雨,屋裡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
家裡有4畝多地,鄭艷良常年在家門口的磚窯廠打工。一年下來全家的收入有一兩萬元。妻子沈忠紅多病,每年看病也得花去七八千元。
好在鄭艷良未雨綢繆,2007年,清苑縣是新型農村合作醫療試點縣之一,當年東臧村的參合率隻有約67%,鄭艷良給一家人全都交了參合款,這讓沈忠紅的診療費能報銷一部分。
可轉眼間,家庭支柱鄭艷良又到了回家等死的境地。
負責鄭艷良診療工作的保定第二醫院血管外科主任韓冰稱,當初鄭艷良如果入院治療,本可以得到政策允許范圍內的救助,但他認為自己的病沒法治,放棄去醫院治療,讓本該有的救助成空。
這種說法讓鄭艷良憤怒,“要是當時還能給我一點點希望,誰能回家等死呢?”
症狀確診后,沒人跟鄭艷良提過他參加的新農合能給他解決多少問題,這位農民說:如果花10萬能讓我活著,我四處借錢、賣東西,肯定治。可治療費遠比這個數字高,新農合報不了多少,花那麼多錢,即使活下來,我后半輩子也還不完。
清苑縣地方政府承認,受限於財政資金短缺,補助力度的確不足以讓貧困的鄭艷良逃脫等死的命運。
清苑縣合作醫療管理中心辦公室副主任侯寶峰說,今年河北省的新農合籌資標准是每人每年340元,其中中央和地方財政補貼280元,個人繳納60元,參合者可享受部分醫療費用報銷。
根據補貼方案,鄉級以上的定點醫療機構,住院起付線為100元,住院補貼比例為85%﹔縣級分別是300元和75%,市級是1000元和65%,省外三級以上為4000元和45%。補貼封頂線,去年每人年度累計為7萬元,今年是9萬元。
侯寶峰說,醫院越好,報銷的費用越少,這是新農合的現實——合作醫療目前隻能滿足農村居民基本的看病需求,大病患者的治療費很難保証。
他還有可能享受到的是《清苑縣城鄉醫療救助實施細則》裡提到的醫療救助,這是由財政和慈善事業籌資的醫療救助項目,按規定,低保戶才能享受這筆基金救助,在鄭艷良鋸腿之后,政府為他辦了低保。
按這個文件規定,鄭艷良可獲得數千元救助金。杯水車薪。
“這已經是政策所能給他提供的所有。”清苑縣地方官員稱。
他鋸腿的事被媒體熱炒后,保定第二醫院開始免費為他治療,該院的副院長告訴媒體,鄭艷良的病在臨床上並不罕見,“他病得非常重,但當時可以先試著通血栓,不成,即使截肢,也用不了幾十萬上百萬的醫療費。”
有專家曾估算治療鄭艷良的病所需費用,大概要20萬元。即使需要20萬元,鄭艷良自己也須拿出7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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