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鬼故事都害怕的國秋在南昌讀書時,選擇了殯葬管理專業。除了收入高外,年紀輕輕的她已經在考慮“以后就不嫁人了”。她覺得學了這個專業,就沒人敢靠近她了。她習慣了一個人,不希望再有別人突然闖入自己的生活。外人眼中的她很“酷”,甚至有點孤僻。
但一回到福利院,她又變回了平易近人的小女孩。一到寒暑假,她就回福利院看施乾美。她攙著老人下樓散步,帶他去附近的教堂做禮拜。老人看不見,她就用語言給他描述沿途的風景:“爺爺,這裡有個好大的花園哦,裡面種了棵好大的桃樹,邊上一排還有橘子樹哦。”
每次見面,施乾美都像那些上了歲數的人一樣,不厭其煩地叮囑這個晚輩“好好做人”,“為人處世要平和一些”。可國秋並不覺得厭煩,因為難得有人願意跟她說這些話,別人在生活上如何照顧,也不會“像對待子女那樣對你”。
接到施乾美去世的電話時,國秋已經畢業,在貴溪市回歸園裡工作了兩三年。她負責開靈車,給遺體化妝、穿衣。第一次接觸遺體,她感到刻骨銘心的冰冷。最初,她不停地洗手,不吃煮得爛爛的肉和雞爪,一到晚上就想“家”。后來習慣了,空閑時一個人坐在殯儀館大廳的電視機前看動畫片,她還能笑出聲來。
施乾美的遺體,是國秋親手送入火化爐的。動手前,這個專業的入殮師突然腦子一片空白,隻記得自己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施乾美去世的那個夜晚,她自願作為老人的孫女,在遺體旁邊守了一夜,最后怎麼睡著的都不知道。
生前,施乾美曾告訴國秋,死后不想再受任何束縛。國秋遵從他的遺願,站在橋上把骨灰撒入橫穿貴溪的江裡。她記得那天天空下起了雨,風刮得很大。
守夜這件事很快傳進園丁李義的耳朵。那時,他已經無法工作,留在福利院養老。他曾經把親戚的兩個孩子帶在身邊養活,但他們成家后都離開了,隻有逢年過節才回來看望,往他口袋裡塞錢。
“我一個90歲的老人還要錢干什麼,我要的不是這些。”他大聲說,胸口呼嚕嚕直響。
國秋和施乾美的故事讓灰心喪氣的他又看到了些許希望。他本來對這些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存有偏見,覺得缺少家庭教育的他們冷漠、自我。因為國秋,他改變了看法。在院子裡散步遇到時,他開始找她聊天,還張羅著要給她介紹對象。
在這個小城市裡,國秋身邊的同齡女生大多已經成家。為了照顧她,民政局領導把她調到行政大廳民政窗口工作。她終於從10公裡外的單位宿舍搬回了“家”,福利院還為這些孩子保留著房間。
國秋記憶中“好大”的福利院,如今似乎變小了。站在陽台上,她一下就能把這裡看得清清楚楚。曾經長滿橘樹、桃樹、梨樹的果園已經被新建的老年公寓取代。她不用再和姐妹們擠在一張床、一個房間了。因為那些一起長大的姐妹,已經像蒲公英一樣,離開了大家庭。
國秋依然住在這裡,她覺得有些孤單。沒事時,她上網“種菜”、繡十字繡、自己打籃球,或者陪福利院的小朋友玩。這些智力不健全的孩子,看到陌生人就興奮地揮著手喊。國秋覺得他們似曾相識,那種呆滯、無助的神眼,一直盯著人不說話的狀態,像極了小時候的自己。她給他們買零食,還跟他們聊天,即使他們聽不懂,但國秋知道,隻要有人陪在身旁,他們就會開心。
落單的人還有老園丁李義。以前,他從不讓孩子們去家裡玩。如今情況不一樣了,他難得下樓,國秋就常去他家看望。女孩不愛說話,李義主動找話題,和她聊自己在電視上看的戲、講自己年輕時的經歷。國秋突然覺得,這個老人也沒有傳言中那麼不近人情。
那時,李義患上慢性支氣管炎,說幾句話胸口就像風箱一樣響。兩人熟識后,他試探性地問,夜裡咳嗽起來一個人很難辦,冬天時能不能搬到他家裡住,晚上睡在另一間屋裡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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