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苦恼
幸福的苦恼
蒋泥
莫言的电话有时很难打,他常常通宵达旦地写稿、改稿。那些一气呵成的长篇小说,都是在很短时间内写成初稿的,《丰乳肥臀》是90天;《生死疲劳》是40多天。工作量巨大,自然要全身心投入。
初稿写成后,就是反反复复地修改。有时为书名,有时为细节,有时为人物,斟酌、推敲、确定。然后转给编辑。编辑在编发文稿时,会遇到问题,他也需进行解答或重新琢磨。
这是莫言处理文稿时的尽责态度。
这一点,我就深有体会。譬如我采写他的长文《无尽的莫言》(拙作《天才的裂变》8页)和《莫言的世界》(拙作《大师莫言》15页),对莫言来说,并不重要,写他的人太多,文章并没有多少新意,但请他过目时,他仍一丝不苟,帮助订正和修改。修改时他还做到为人着想,当面聊天时放开说的一些话,发表不宜,他主动删去,是为爱护刊物编辑,不至于惹麻烦。
其他事情上的信件往来,他基本能做到有事必复、有诺必践。
安徽省把每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之后的一个月,确定为“读书月”,省委机关曾想请莫言四五月过去讲一课,激励大家阅读经典的热情,这个意思好友传给我,希望我代为咨询他有无时间。我感到他时间上排不开,因为2013年初,香港的大学要请他秋天去讲课时,他对我说自己太忙,容后再定。而且他不会年初就安排几个月以后的活动。有的政治人物可能每个时辰、每一秒都掐着时间过,预先把一两年内的活动都安排了,莫言好像还没有这样的习惯,否则他怎么创作?
我转达后,他很快回复,果然说自己上半年不想外出。2012年“世界末日”,他消耗太多,需要沉静下来。
2013年6月6日,是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先生90大寿,香港的《明报月刊》想做一期特刊,为马老庆寿,表彰他“一生为学术和翻译努力勤黾工作”的可贵精神,需请莫言写一点东西,没找着他,便把任务交给了我,也要我转达……
诸如此类,我这个不相干的、不爱给人添麻烦的人,碰见不下十次,都是想请他写稿、访谈、讲演的,全世界找他的人该有多少!
苦恼而低调的莫言,不得不公开表示,希望媒体少打扰,少关注自己。
但他的确已经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受打扰。
获奖以来,莫言参加的活动之多,可谓密集轰炸式。耗费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让他无法安于书斋,进行思考和创作。
5月中旬我曾回军艺参加一次聚会,同学说几天前他就在那里给作家班的学员讲过课。再往前公开报道的活动就有两次:5月13日,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成立,莫言出任中心主任,他参加揭牌仪式,并发表讲演。5月15日,由北京大学和中国艺术研究院共同主办的“科学与文学的对话”活动,在北大举行,央视直播。195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杨振宁和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围绕“科学与文学”,展开一场穿越55年的“诺奖对话”……
一旦大红大紫,莫言多多少少就不是莫言了。这是他在小说里调侃和讽刺过的。
当然从其他角度看,名家以多种方式反哺社会,不正是其一份义务、一份责任、一份贡献吗?
这么一想,莫言的苦恼大概也算一种“幸福”吧?
莫言
原名管谟业,1955年生,山东高密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著有《红高粱家族》、《酒国》、《檀香刑》、《生死疲劳》等长篇小说十一部,中短篇小说一百余部。并有剧作、散文多部。已被翻译成20多种文字。2011年莫言的《蛙》荣获茅盾文学奖。2012年10月,莫言因“魔幻现实主义融合传说、历史、当下”获得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
补白
说不完的话
莫言
小时候,因为我喜欢在人前说话,曾让我的父母十分担忧。他们对我的所有教育中让我最难忘的,就是在人前不要说话,尤其不要说实话。但我总是一出家门就把父母的教育弃置脑后,总是忍不住地把自己看到的新奇事儿和自己头脑中萌生的奇怪念头对人说,为此,我给父母带来过许多麻烦,也直接影响了我自己的前途。我之所以小学未毕业就被赶出校门,就是因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实话。
等我拿起笔来开始写作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应该向那些伟大作家学习,为自己起一个笔名。我回忆起父母对我的教导,于是就为自己起了“莫言”这样一个笔名。如今,莫言已经成为我正式的名字,我的原名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中国人是很讲究名字的。从人名上可以感受到很多时代的和文化的信息。近年来,许多人更是把名字看成是一个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重要原因,许多专门起名字的小店也应运而生。我不相信一个名字能有那么大的作用,但还是相信名字对人有一定的心理暗示作用。我每当想起自己的这个名字,就会回忆起故乡和童年,就会产生一种急于诉说的强烈愿望。事实也是这样,虽名为“莫言”,但却成为一个滔滔不绝的诉说者。用笔来诉说,也用嘴巴诉说。仿佛我童年时期因为被压制而没有说完的话,终于得到了尽情倾吐的机会……
(来源:北京晚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