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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學天使”性侵女童案舉報者:望少些鍵盤俠

劉珍妮

2015年09月02日08:29  來源:新京報  手機看新聞  字號

  以投資助學為由接近王杰(圖)后,秋楚收到了王杰發來的性侵受助女學生的視頻。搜集証據后,他決定舉報。秋楚供圖

  ■ 對話人物

  秋楚 男,30歲,山東泰安人,百色助學網捐助者,發現該助學網站負責人王杰涉嫌性侵多名受助女童后,他歷時一年半獨自調查取証,並以秋楚之名向警方、媒體舉報。2015年8月22日,王杰被批捕。

  ■ 對話動機

  舉報者秋楚干了公安人員該做的事。

  當被稱為“助學天使”的王杰給他發來的侵害女童的視頻時,他氣得一拳砸在書桌的玻璃板上,手縫了7針。

  調查、舉報,從義工到義士,他感觸最深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受害者的拒絕,知情者的躲避,責任部門的推諉,讓他和那些受侵犯的孩子一樣,孤立無援。

  秋楚當過4年兵,也是一位8歲女孩的父親。一到夜裡,那些受侵害女孩的表情就壓得他喘不過氣。“人得有良心不是嗎?沒發現就罷了,可我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他心裡的一塊石頭還沒有落地。

  9月1日是中小學開學的日子,助學網的負責人被控制,那些受助的學生無法及時得到助學金,讀書面臨困境。

  “你的網站是助學還是助色?”

  新京報:起初是怎麼關注百色助學網的?

  秋楚:2012年,我和幾個戰友想做點公益。在一家大型公益基金網站,看到了王杰做的百色助學網。網站在所有公益組織中排名最頂端,做得比希望工程的還精良。上面孩子的學校、住址,捐款人的捐助金額公布,很清楚。

  新京報:所以你決定資助?

  秋楚:打開網站,能看到一張張孩子的臉,他們穿著帶補丁的衣服,房屋破破爛爛,我們很吃驚。就決定拿些錢來捐助,資助一個孩子一學年200元,負擔得起。

  新京報:后來發現這個助學網不對勁兒?

  秋楚:2013年底,作為捐助者我想知道孩子的現狀,聯系受助學生,孩子告訴我助學金沒有全額發放,比如本來該發500元,有的孩子隻拿到三四百元。

  新京報:后來發現問題不止出在助學金上了。

  秋楚:2014年5月,我第一次隻身去隆林找受助學生。“王杰讓我到他宿舍領錢,我不敢去”,女孩們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很疑惑。助學網留言裡,2011年一名廣州的助學者留言質問王杰,“你的網站是助學還是助色?”問題嚴重了。

  “我求她們站出來,被拒絕”

  新京報:你的調查首先從什麼地方入手?

  秋楚:王杰有4個QQ,3個QQ群,我都加上了,找到了和他互動頻繁的網友張鈞,突破是從張鈞開始的。我聯系張鈞,佯裝咨詢王杰的網站,聊了兩個月才獲得他的信任,他和我說,“去隆林助學好,當地封閉、愚昧,有吃有喝,還有學生妹玩。”

  新京報:后來怎樣拿到王杰性侵孩子的証據?

  秋楚:因為王杰做魚塘生意,我以江西水產老板的身份加了他QQ,並用“張哥介紹我來的”獲得信任。在假裝談投資的4個月裡,王杰不斷邀我去隆林考察,一次,他把送學生妹作陪當做考察的“福利”透露給我。為了証明有這個“能力”,他發來多個他性侵女學生的視頻。

  新京報:收到視頻的時候,你是什麼反應?

  秋楚:視頻裡那些女孩,她們反抗,但無力。我心裡怒吼。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渣,我后悔把錢捐給他。

  新京報:后來就試圖聯系被侵犯的女孩?

  秋楚:我需要尋找視頻中的女孩,証實她們是百色助學網的受助者。最終找到了第一個証人:梅子,她中考前遭遇王杰性侵懷孕,打掉孩子后輟學外出打工。梅子對王杰充滿了憎恨,但她害怕家人被報復、視頻被泄露,不敢報警。

  新京報:一共找到多少被王杰侵犯過的女孩?

  秋楚:很難統計,因為願意協助我調查的隻有4個,梅子和另一個女孩願意站出來指証王杰。梅子上班了,其余三人還在上學,4個人目前最大的20歲,受侵犯時才十二三歲。和她們面談時,女孩們都不敢正視我的眼神,說話聲音特別小。梅子總做噩夢,不敢交男朋友,離開老家了,也沒勇氣開始新生活。

  新京報:調查過程中,最艱難的是什麼?

  秋楚:是和受害孩子們的溝通,當她們用懷疑的眼光審視我時,當我求她們相信我、站出來時,被冷冰冰地拒絕了,那時我最難過。有個女孩說,“我知道王杰的人品,我也知道王杰干的那些事,我也很敬佩你,但我真的沒法站出來。”

  一度放棄舉報 刪掉所有証據

  新京報:你一共掌握了多少証據?覺得可以舉報了?

  秋楚:7月18日、19日,從隆林完成最后的考証,我手機裡有2.7萬件材料,包括王杰性侵受助者的視頻、照片、聊天記錄,還有証人証言。我覺得掌握了近90%証據后,就致電廣西公安廳舉報,對方要我去管轄地報警,當地又讓我帶著証據到隆林報警。最有責任受理此事的公安部門,沒有讓我感受到積極受理的狀態。

  新京報:最終決定向媒體舉報,是不得已的選擇嗎?

  秋楚:我給廣西三家媒體打電話,等待媒體那段時間,我甚至要放棄了,覺得沒人願意管這個事,我刪除了手機上所有的証據,告訴梅子我盡力了,梅子說體諒我,我心裡更難過。直到有電視台聯系了我,我又看到了希望,趕緊恢復了手機裡的材料。

  新京報:新聞曝光前后,你緊張嗎?

  秋楚:7月20日,電視台的記者聯系我。配合記者調查王杰期間,一個協助我調查的女孩差點被王杰騙上到深圳的火車。她負責送另外一個女孩去深圳接受所謂的“愛心人士要帶她們過暑假的活動”。我害怕又有孩子上當受害。想趕在這之前讓新聞趕緊出來,把王杰抓了。

  新京報:電視新聞播出時,心裡的石頭落地了?

  秋楚:我一眼沒顧上看,一直在聯系我的4個証人,讓她們立刻離開隆林躲幾天,等王杰被控制了再回來。當天11點40分,我從記者那得知,王杰被抓了。

  新京報:從調查到舉報,有沒有想過找更多的捐助者幫忙,這樣就不會勢單力孤。

  秋楚:怎麼沒找過?發現助學金被克扣時我就聯系過捐助者,很多人說,“既然出了問題,就不捐了。”深入調查和舉報時也找過,有人回復我“工作忙,沒時間(管)”。

  很多孩子拿不到助學金

  新京報:8月22日,王杰被批捕,你覺得這事兒結束了嗎?

  秋楚:遠沒有結束。王杰被抓了,放在他賬戶裡的助學金就到不了孩子手裡。我原本以為,政府會立即採取有效措施,解決孩子們上學用錢的問題,但不是:王杰的賬號被凍結,網站被關,很多孩子拿不到助學金。

  新京報:你有向當地的政府部門詢問過嗎?

  秋楚:我8月20日給隆林的教育部門打電話,說王杰的案子已經立案了,你們能不能協調一下,先把助學金發下去。他們讓我等領導回復。回復倒是很及時,讓我找民政部門。我找民政局,民政局讓我提供捐助憑証。我聯系了好多捐助者,大家把憑証以照片的形式發了過去,但民政局說照片不行,得傳真。傳真過去后,民政局又答復,他們無權處理,隻能等案件審結之后,錢才能動。最后搞到有捐助者都喪失了耐心。

  新京報:又陷入了矛盾?

  秋楚:對,很糾結。網上也有人說,王杰壞,但他幫了很多孩子上學﹔秋楚好,但讓孩子們沒學上。這種言論確實影響到我,我在反省我的過失,是不是有更好的方式,可我想不到,如果不曝光,可能會有更多的孩子受傷害。

  不為出名,隻為身邊多些義士

  新京報:網上大多數人對你的行為還是贊許的,人們覺得你從“義工”變成了“義士”。你怎麼看待這個“義”字?

  秋楚:“義”就是擔當和責任吧。我也有個女兒,8歲了,我經常把我的孩子和她們比較,她們不過比我女兒大幾歲,卻因為上不起學,受到這樣的傷害,可能搭進去一生,父母不知,孤立無援。我不知道便罷了,可我知道了,沒辦法不管。

  新京報:調查此事,你花了多少錢?

  秋楚:從山東泰安到廣西隆林,去了4次,往返一次要20多天。花了3萬多吧,除了路費,我會給孩子們買東西。因為調查總要和單位請假,前段時間單位要給我停職,除非交保証金,這兩天正在辦這個事。

  錢花了還能掙,工作丟了可以再找,但這個事如果不做,將會有更多人受害。

  新京報:家人知道你做的事嗎?支持嗎?

  秋楚:完全不知道我調查舉報的事,我沒說,她們知道肯定會擔心我的安全,我要為家人的安全考慮,也怕她們因此阻止我。

  新京報:調查這件事,你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秋楚:有人說我是為了出名,但現在,家人、朋友沒人知道我就是秋楚,秋楚就是個代號,人們不需要知道秋楚是誰。但希望我們周圍可以多一些“秋楚”,秋楚不是網上評價、謾罵或者贊賞的鍵盤俠,是發現不公並願意做點事改變現狀的人。

  新京報記者 劉珍妮 北京報道

(責編:楊芳、盛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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