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树斌骑着他的那辆山地车,不时地从办案组那里经过,并多次打听并问“抓到了吗?”接近此案的警方人士指称,聂树斌的举动引起警方办案人员注意。在办案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聂树斌此举无疑是送上门来的。于是,对聂进行了调查并将之拘捕。
胆小且有口吃病的聂树斌在七天七夜的突审中终于招供。有没有逼供嫌疑,不得而知。
王书金招认后,会不会是两人共同作案或者先后作案?在我的采访中,警方排除了这种可能。
之后,《一案两凶,谁是真凶》于《河南商报》刊发。到了第三天,河北省高院召开新闻发布会,发言人史贵中对全国媒体承诺:重新调查,尽快向媒体公布真相……
“一案两凶”离奇胜过三言二拍让众多媒体跟进报道。就在公众惊叹聂案的离奇情节之时,2005年4月,湖北佘祥林杀妻案真相大白,又一桩司法丑闻将公众视线从聂案上移动。聂案至此被搁置九年。
新闻《一案两凶,谁是真凶》于《河南商报》见报,值得记一笔的是,马云龙决定将此稿同时转发给全国100多家报纸,并声明:欢迎转载,不要稿酬。
马云龙后来解释说,此文一夜之间全国皆转发,这是此案造成全国热点新闻的主要举措。可以这样说,没有马云龙,就没有这篇稿子的问世。
见报第二天,马云龙带队亲赴河北。马云龙见到张焕枝时向她表示:等到聂案昭雪的那天,他会到聂树斌的坟墓上去看看。
被制止认罪的“凶手”
九年中,尽管有众多的媒体不断报道,诸多律师、学者关注,河北省法院再无任何举动。河北公安厅的承诺也没有兑现,张焕枝未能等来一个最后的说法。
作为首次公开报道聂案的记者,面对老人时有些愧疚。或许没有我们的报道,老人虽然背负这个恶名,但至少不会每隔几天往返于村庄与省高院之间。张焕枝一家活得如此艰辛又如此无助,他们忍受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现实就是这样,真相可能会残酷。作为调查记者,选题范围有近半是问题性报道,过多的负面让人生活在一个灰色的世界里。但聂树斌、佘祥林案让我重新审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啦?我们的司法制度是否在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天色湛蓝迅速地变回了灰色,岂止是灰色的。每天行走在灰色之中,这种灰色感知深入骨髓如影随形。
“真凶”王书金落网后,一度被关押在广平县。
作为“真凶”的王书金,他也应享有辩护权利。马云龙与有关人士商议后,决定为王书金聘请律师。希望能得到王书金的真实口供,争取打开聂案的突破口。
王书金在荥阳落网前,与一湖北女子马金秀同居并育有一儿一女,马金秀代表王书金子女在委托协议书上签字。此举后来被证明是个明智之举。
2005年8月,“真凶”王书金在河北广平受审,朱爱民作为王书金律师到庭为其辩护。这次开庭被称为是聂案的一次突破口,如果公诉机关对王书金自首杀害康菊花一案进行公诉,聂树斌案将会得到重审。
开庭当天,邯郸市检察院公诉书称,王书金于1993至1995两年时间里,对4名妇女进行强奸并将其中3名杀害。公诉书并未提及杀害康菊花这一案情,律师朱爱民向法庭陈述王书金交代的杀害康菊花一案有自首情节,被法庭制止。王书金在法庭也多次提到如何杀害康菊花的过程,但都被法庭制止并当庭宣布:王书金所坦白的在石家庄强奸杀人一案,在本次起诉书中并未提及,所以与本次公诉案件无关。这证实了开庭前“有关方面将避开聂树斌案”的判断。事实也是如此。
我在法庭上看着王书金,不高的个子,消瘦的脸呈黑黄色。我在想,这个心理变态的杀人者此时是何样的心情。当法庭多次拒绝王书金交代其在石家庄液压件厂附近杀人经历后,王书金一脸茫然地回望律师朱爱民。最后陈述时,王终于等来这个机会,他将在液压件厂强奸杀害康菊花的过程一一供述。陈说完毕,王书金坐了下来。他如释重负,或许他认为和盘托出所犯罪行能减轻他并未完全泯灭良知带来的不安。
不能接受这样的死法
至此之后,聂案再无任何进展,张焕枝与村民多次到河北省高院要求重审聂案,但被河北省高院以没有当年的判决书为由拒绝。
众所周知的是,当年聂树斌被判死刑的这份判决书就在河北省高院的档案中存放。张焕枝无数次的要求复印均遭拒,她质问河北高院的一位主要领导时却又被告知:是存在档案里,就是不给你!
这个判决书成了河北省高院乃至最高法不给立案的理由。在此,我不得不提到对被害人康菊花家属的采访,我试图通过做通康的家属的工作获得那份判处聂树斌的死刑判决书,都被康的家属拒绝。我最后一次与康的家人致电时说,“或许,你们认为事情已完结,但若你女儿地下有知,她将死不瞑目。这样你们更对不起长眠于地下的康菊花。”但仍然无果。
为了聂案的重审,律师界与媒体试图努力从各种渠道争取到这份判决书。直到一天,张焕枝终于接到了一份特快专递,里面装的正是当年的那份判决。在众多猜测下,张焕枝对我说,我们应该感谢那些有良知的人,我首先要感谢康菊花的家人。我们有理由相信,正义与公理存于人心。也正是这份判决书的获得,最高法院于2007年1月5日受理了聂家的申诉,并批转到河北省高院重新审理。但河北省高院迟迟未启动对此案的审理。
这让聂家一直等到如今。承诺如同那薄烟一般随风而散。生者逝者、人世阴间,说法了无,情何以堪!
2011年9月11日,长期关注该案的学者、律师及其他社会人士共60余人,在河北省石家庄市就该案以及该案反映出的刑事诉讼的问题召开研讨会。研讨会前,在网络上公开了呼吁书。
参加研讨会的李金星律师表示,虽然截至目前还困难重重,但我还是谨慎地乐观,主要是我们将会持续不断地关注。没有什么不能够改变。
尽管没有任何结果,聂树斌还没从法律上得到平反,但由于媒体报道,聂家在村民心目中已不像原来那么不堪。
聂树斌、佘祥林案的出现,引起最高层的注意。没多久,最高法将死刑复核权从各省收回,审慎的司法制度体现了对人生命的尊重。每想及此就会有些许希望……
一直寄希望于最高法的张焕枝如今还在等待一个结果。最高法指定该案由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异地复查,让聂家及长期关注此案的公众、学者、司法界人士感到欣慰并看到了希望,真相昭示于大白或指日可待。
一位长期关注聂案的学者说:民众不愿看到一个年轻的生命这样逝去,因为他们不能接受聂树斌这样的死法。
而聂母张焕枝,时常在那棵老槐树下久坐,她有时也在想儿子那辆山地车。那个骑着他心爱山地车的农村青年,却永远回不到下聂庄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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