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牽羅布泊

李清華

2019年08月09日17:31  來源:《求是》
 

2018年12月31日晚7時,中國北京。國家主席習近平通過中央廣播電視總台和互聯網,發表了2019年新年賀詞。

賀詞中,習主席深情地說:“此時此刻,我特別要提到一些閃亮的名字。今年,天上多了顆‘南仁東星’,全軍英模挂像裡多了林俊德和張超兩位同志……他們是新時代最可愛的人,永遠值得我們懷念和學習。”

林俊德,我國核試驗爆炸力學測試專業領軍人物,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央軍委授予的“獻身國防科技事業杰出科學家”。

他長期隱姓埋名潛心鑄造大國重器,扎根新疆羅布泊戈壁大漠52年,參加了我國45次全部核試驗任務。

2018年,經中央軍委批准,他與張思德、董存瑞、黃繼光、雷鋒等各時期英模一起,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10位挂像英模。

“我不能躺下”

地處羅布泊深處的馬蘭,是我國唯一的核試驗基地。

2012年2月,作為某重大項目負責人、曾擔任過基地總工程師的林俊德院士在向馬蘭基地領導匯報工作時,司令員發現他神色憔悴、身體明顯消瘦,一再勸他進行全面體檢。

一個多月后,越來越明顯感到身體不適的林俊德,在領導和家人的多次催促下,終於離開馬蘭赴北京看病。

三月的馬蘭,大地復蘇。臨行時,他對工作人員說,院子裡的草不要拔,讓它們自由生長,戈壁灘長草不容易。他還轉身隔著低矮的圍牆,對剛做了兩天鄰居的司令員吳應強說,明天我就去體檢啦,后續的技術項目等我回來繼續商談。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林俊德這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

林俊德同志在作學術報告(資料照片)

5月4日,在北京301醫院,經過全面檢查,林俊德被確診為膽管癌晚期。

面對猝不及防的重大變故,一向比較注重運動鍛煉、自認為體質很好的林俊德,一時間有些愕然。但他很快明白,死亡之神已悄悄走來。

他沒有慌,更沒有亂。此時,他首先想到的是手頭上已到關鍵時刻的國防重大科研項目還未完成。

“我是搞科研的,最相信科學。請你們告訴我還有多少時間,我好安排工作。”這是林俊德院士得知自己身患絕症后,說的第一句話。

醫生告訴他,這種病雖然存活率比較低,經過積極治療,生命是可以延續的,但必須馬上進行手術和化療……

交談中,林俊德說,手術和化療后,如果我在病床上整天渾渾噩噩,躺下起不來了,這將會對我們已到關鍵時刻的國防科研重大課題產生重大影響,造成巨大損失。與其這樣,不如讓我盡快完成任務。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趴下,更不能當逃兵!

為了便於科研工作,搶時間完成任務,林俊德拒絕了北京301醫院的挽留和治療方案,執意辦好出院手續,和妻子黃建琴一起回到西安。

可是,病魔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5月23日,林俊德在組織的堅決督促下,住進了當地的解放軍第四軍醫大學西安唐都醫院。

一住進醫院,醫生就決定對他進行手術。林俊德懇切地詢問:“請告訴我,如果按照你們的治療方案,我多長時間可以工作?我好安排時間。”

這一次,對自己病情十分清楚的林俊德,把延長生命的希望排除在外,為了和病魔賽跑,抓緊生命的最后時光,為國防重大科研項目盡最后的努力,又做出同樣選擇:拒絕手術。

“我是搞核試驗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你們不要再勸我了。”5月26日從病榻上醒來,林俊德拉著主治醫師的手說。此時,林俊德病情開始惡化,被送到重症監護室。

為了爭分奪秒地工作,林俊德在試驗場上那股“狂”勁兒又出來了。重症監護室不可能讓他下床工作,林俊德請求醫生務必讓他轉回普通病房。

5月29日,回到普通病房的林俊德在生命的最后三天裡,與死神搏斗著……他隻有一個想法,就是盡快把思考很久、趨於完善的學術思想和技術思路留給后人。

在筆記本電腦上,林俊德先后整理科研資料1.5G﹔3次用加密電話打到實驗室指導科研工作﹔當他感到稍微有點兒精力時,又為一名博士生的畢業論文寫下300余字的評語和6條建議﹔在病房兩次召集課題組成員交代后續實驗任務。

病危期間,林俊德以不近人情的方式謝絕慰問探訪,一再叮囑:“我沒有時間了,看望我的人一分鐘就夠了,其他事問我愛人就行了!”他還特意讓妻子黃建琴在周邊另找了一個房間,專門接待來看望他的人,即使對從福建老家遠道而來的親屬也是如此。

得到林俊德拒絕手術的消息,基地司令員急火火地趕到病房,多方勸導。誰知,當別人走后,他第一句話就是批評:“你作為司令員就不應該來,你來了其他人也得效仿跟著來,浪費時間浪費錢!”“我的情況我清楚,你不必再勸,我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我要把電腦裡的材料整理出來,要不以后他們不好看懂,書面材料來不及了,以后讓我的學生慢慢整理吧。”

“我的時間不多了,我不能躺下,一躺下我就起不來了。”林俊德的病情迅速惡化著,開始出現大面積腸梗阻,已經不能進食,醫生再次建議馬上手術。林俊德依然拒絕。他說:“這種無謂的治療沒有任何意義,隻能浪費時間,還消耗我的體力。與其那樣,不如讓我爭得分分秒秒。”

此時的林俊德身上插滿了維持生命的導流管、胃管、減壓管、輸液管,帶著氧氣罩的他仍堅持在筆記本電腦上整理科研資料。最后,他嫌3米多長的導流管礙事兒,干脆讓醫生拔掉了。

越是接近生命的盡頭,就越是發狂般地工作。5月30日下午5時30分,林俊德要求把辦公桌椅搬進病房。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前來看望他的基地政委孔令才含淚同意了他的請求。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林俊德艱難地坐在了椅子上。這一次,他強撐著工作到當晚9時45分。

在場的醫護人員有的忍不住潸然淚下。

5月31日,從早上7時44分到9時55分,林俊德先后9次下床工作。這時他腹脹如鼓,呼吸困難,已經極度虛弱,每點一下鼠標,都要喘一大口氣。

林俊德的視力已經出現模糊,他向支撐著他的女兒林春要眼鏡。林春含著淚告訴他:“爸爸,您不是戴著眼鏡嗎?”

在生命倒計時最后5個小時裡,半昏半醒中,林俊德仍反復叮嚀學生和家人,辦公室裡還有什麼資料要整理,密碼箱怎麼打開,整理時要注意保密,嘴裡還念叨著用來分類歸檔的ABCD、1234,並工工整整地畫出了打開保險櫃的正反方向示意圖……

從5月4日發現病情,到5月31日去世,林俊德度過了28個艱難而非凡的日日夜夜。特別是入住唐都醫院生命的最后8天裡,他數次下病榻,幾度在電腦前向學生交代他的重大國防尖端科研思路和已有成果﹔而對妻子兒女和家人,他卻沒有留下一句話。

5月31日20時15分,當這個戰士的心臟停止跳動的時候,在場的和早已守候在病房門口的所有醫護人員,再也控制不住奔涌的感情,一個個掩面而泣。主治醫生一下子跪在了他床前,向這位堅強的軍人、執著的科學家深深地三叩首……

這個晚上,唐都醫院林俊德所住病區燈火通明,人們幾乎整夜未眠……

得知林俊德去世的噩耗,“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94歲高齡的程開甲院士派人專程從北京送來了工工整整的親筆挽詞:“一片赤誠忠心,核試貢獻卓越。”

婆娑的淚眼中,馬蘭基地全體將士對林俊德院士這樣蓋棺論定:“鏗鏘一生苦干驚天動地事,淡泊一世甘做隱姓埋名人。”

這是歷史對英雄永遠的銘記,這是戰友對英雄崇高的禮贊!

“就要有一股子拼勁兒”

1958年8月的一天,奉黨中央、中央軍委命令,我國原子彈實驗靶場的第一批開拓者,在首任司令員張蘊鈺將軍的率領下,從敦煌出發,穿越八百裡沙海,來到了人跡罕至、鳥虫飛絕的羅布泊安營扎寨。

代表“和平”與“核試驗”的“H”形馬蘭革命烈士紀念碑高聳蒼穹,巍然屹立在羅布泊廣袤的大地上。 秦憲安/攝

一天,在距博斯騰湖二十余公裡的戈壁灘上,竟到處盛開了馬蘭花。

多麼美麗的花兒啊!此時,許久沒有看到過一絲生命綠色的將軍,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手捧一束馬蘭花,眼睛濕潤了。他對隨行官兵深情地說:“就把這個地方叫馬蘭吧!”

自此,在古樓蘭消失的地方,新中國的軍用地圖上有了馬蘭村這個地理坐標。而同時,一群肩負著特殊使命的中華優秀兒女,從此隱姓埋名於戈壁沙漠。

1964年10月16日15時,羅布泊一聲巨響,蘑菇雲騰空而起。

四年前從浙江大學畢業、時年26歲的林俊德,作為爆炸力學方面的技術骨干,參加了“爭氣彈”核試爆炸任務。他發明的“罐頭盒”狀鐘表式壓力自記儀,准確測量出了核試驗沖擊波的全部合格數據。根據林俊德“罐頭盒”測得的核爆數據,現場總指揮張愛萍將軍向周恩來總理報告了這個特大喜訊。

林俊德研制的“林氏”壓力自記儀,在我國第一顆核爆實驗中首戰立功。自此,作為功勛裝備,它應用於各種高尖端武器試驗之中,出現在試驗場的各個角落。

“我這輩子就干了一件事,核試驗。咱們花錢不多,干事不少。搞科學實驗,就要有一股子拼勁兒。”這是林俊德經常引以為豪的話。

核爆炸沖擊當量和輻射劑量,是衡量核爆炸裝置性能的兩大指標。每次核試驗后,林俊德都帶領速報小組全副武裝沖向爆心方向去搶收數據。

林俊德是我國核試驗爆炸力學的主要開拓者。多年來,作為重大國防科研尖端課題研究的一線主帥,在試驗任務中隨時隨地都有犧牲的危險。爆炸力學是最危險的學科,林俊德和炸藥打了一輩子交道,為了拿到第一手資料,每次場區實驗,他總是盡可能地離炸點近點、再近點。

一次在野外搞實驗,爆炸物等了好久都沒響。對講機中,隻聽林俊德大聲命令:“你們都不要動,我來弄。”說著就疾步向前。快到炸藥放置點時,隻見他猛回首,對跟在后面的人喊道:“趴下,不要抬頭!”

雖逾花甲之年,但見林俊德以他一貫的拼勁兒,匍匐向前。他沉著冷靜,迅速地拆除引信,排除了險情。

羅布泊四野朝天,看上去處處是路,實際上到處無路可走。當時國家經濟條件困難,沒有錢、也來不及修路。通往核爆實驗區的道路坑窪崎嶇。

一次,由於戈壁灘的搓板路顛簸得非常厲害,汽車的輪胎爆了。他明知道核爆后有輻射,多停留一分鐘,大家就多一分沾染的危險,於是,就第一個跳下車,不顧個人安危,趴在汽車底下,幫助司機修車,終於趕在第一時間拿到了數據,為最終確定核試驗效果提供了可靠依據。

“搞科研就是搞創造,就要實事求是講實效,為國家負責。”這是林俊德科研創新的一貫作風和理念。

自力更生,勤儉節約,是林俊德經歷的那個火紅年代的口號,也是人們的自覺行動。林俊德最善於用簡便實用的方法解決復雜技術問題:發明壓力自記儀,就是用簡單的鐘表發條代替結構復雜的電機﹔利用材料塑性變形的特性改進設計,順利實現了地下核試驗儀器設備的防震﹔用兩根普通的銅絲,巧妙解決了聲靶檢測系統的傳感器標定問題﹔就連戈壁灘上的沙子,也被他“點石成金”,用做大型實驗裝備的一種特殊材料,不僅解決了一大技術難題,還大大節約了科研經費。

林俊德說,搞科學實驗就是要老老實實地做人,踏踏實實地做事,來不得半點虛假和麻痺。每次實驗,他都精細把關,對關鍵環節更是反復思考討論,仔細叮嚀指導,甚至親自動手。

一次,某技術研究需要制作鋼絲網筒,林俊德與課題組多次論証。到底是用1毫米還是2毫米的鋼絲、中間留多大空隙?為了這個技術細節,他們跑了十幾個商店,逐一比較、選擇符合各項要求的鋼絲網。看著有人不解的神情,林俊德嚴肅地說:“不要小看這些細節,搞科學就要一絲不苟,差一丁點兒都可能功虧一簣。”

林俊德在攻克一個個技術難關、取得重大科技成果的同時,培養出了一批爆炸力學領域的生力軍和后起之秀,為我國國防尖端武器事業發展奠定了重要的人才基礎。

“科研的核心是創新,要做就要做得比別人都好。”不媚外、不迷信、不跟風,堅持走自己的路,林俊德在自主創新的崎嶇山道上,始終保持著一股“發狂”的拼勁兒。

參加核試驗任務中的林俊德同志(左一)(資料照片)

從原子彈到氫彈、從大氣層核試驗到地下核試驗,林俊德始終瞄著最前沿、最難啃、最急需的課題攻堅克難。

20世紀80年代初,為適應地下核試驗爆炸力學測量和研究需要,基地決定研制某種力學裝置。當時,這種裝置用傳統的驅動技術,在國內外已經相當成熟,有人建議借鑒別人的設計來做。

不吃別人嚼過的饃,不食別人剩下的飯。憑著堅實的技術基礎和強烈的科研自信,林俊德獨辟蹊徑,發明了新型的氣體驅動發射機構,歷經兩年多的反復設計、加工和試驗,成功研制出高效、安全、環保、性能優良的力學實驗裝置,至今仍被許多國內大學和科研機構廣泛應用。

1966年的冬天,我國將要進行首次氫彈試驗。這次試驗方式由塔爆改為飛機空投,需要在高空對沖擊波進行測量,要求必須盡快解決自記儀高空防凍、高空定點、落地防震等一系列難題,這對林俊德和他的項目組提出了新的嚴峻考驗。

由於儀器要在很低的溫度下工作,當時沒有實驗室,林俊德他們就背著儀器跑到附近的天山上做實驗。

數九寒天,白雪皚皚的天山上,夜間氣溫驟然降至零下20多度,凍得人胡子眉毛都結了霜。空氣稀薄,讓人喘不過氣來,每走一步都感到頭重腳輕,十分困難。

氫彈的爆炸成功,又一次令國人振奮,世界震驚。

1996年7月29日,在成功進行了一次地下核試驗后,我國政府發表聲明,宣布從當年7月30日起暫停核試驗。以此為標志,基地的建設發展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進入新世紀后,作為爆炸力學的高級專家,林俊德沒有停止前進的腳步。他擔當10多項國防科研尖端課題研究,一年幾乎有300多天都在大漠戈壁、試驗場區度過。他以一個科學家的獨特思維,敏銳發起了地震核查技術研究,在第一時間准確判斷出是爆炸還是地震,為黨和國家決策提供了重要依據,為我國參與國際禁核試核工作贏得了重要發言權。

一個人“發狂”工作一陣子容易,一輩子很難。有人說,他的科研人生就像激光一樣,方向性強,始終盯著創新。

他研制的鐘表式壓力自記儀,在我國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測試中,做出了重大貢獻。

在我國停止核試驗后,他的爆炸力學理論和實驗方面的研究成果,被應用於國防尖端武器研制、工程防護和民用爆破等相關領域。

他的爆炸檢測關鍵技術及應用等科研成果,曾先后獲得國家和軍隊20多個重大科研獎項,而這些成果,就像他的名字一樣,長期以來不被外界所知。

習近平總書記在給國測一大隊老隊員、老黨員的回信中說,忠於黨、忠於人民、無私奉獻,是共產黨人的優秀品質。黨的事業,人民的事業,是靠千千萬萬黨員的忠誠奉獻而不斷鑄就的。

天山“馬蘭紅”

馬蘭革命烈士陵園“H”形代表著核武器和中國人民愛好和平意願的紀念碑上,銘刻著這樣的碑文:

“他們的生命已經逝去!但后來者懂得,正是這種蒼涼與悲壯,才使‘和平’二字顯得更加珍貴。”

紀念碑底座和台階用附近天山上的馬蘭紅花崗岩砌成。這種石頭,看上去並不鮮艷奪目,甚至顯得有點黯然平淡。但一經暴雨烈日,便馬上呈現出殘陽如血的殷紅色。這種被當地人稱為“馬蘭紅”的石頭,就是馬蘭人的英雄本色。

“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的馬蘭精神,使我們贏得了國家和人民的尊重,這是我們的傳家寶,千萬不能丟。”這是彌留之際,林俊德最后的交代。

走進羅布泊的人,無論是從海外歸來的科學家,還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軍人,他們為了實現一個共同的目標,自覺把個人理想與祖國命運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林俊德這一輩子就是為核試驗而生、為核試驗而活的人。

從第一顆原子彈試驗起,林俊德和妻子黃建琴在核試驗的人生路程上,相扶相攜走過了45個春秋。

在一次看電視節目時,當主持人說“有愛你就大聲說出來”時,林俊德對坐在身邊的妻子黃建琴深情地說:“我們一起生活幾十年了,沒說過我愛你,但實際上都做到了。理解對方,默默支持對方,這就足夠了!”

萬人一杆槍,眾人一面旗。在那個特定的年代,第一顆原子彈的參試者們都嚴守“上不告父母,下不傳妻兒”的保密要求,以“出差”為由匆匆告別親人,西出陽關,遠走大漠。

在馬蘭,幾乎人人都耳熟能詳地講述那棵老榆樹的愛情故事:

奉命秘密出征的王茹芝教授與她的丈夫張相麟,一天竟在羅布泊的一棵老榆樹下不期而遇。老榆樹就像一個信物,更是一種見証,這個近乎牛郎織女般的愛情故事,被組織指揮核試驗任務的張愛萍將軍知道后,將軍遂將這棵老榆樹起名為“夫妻樹”。

林俊德和黃建琴雖不在“夫妻樹”下相識,但羅布泊就是他們的月下紅娘。當時在核試驗中小有名氣的林俊德,不知何時竟悄悄地走進了黃建琴這個從南京大學畢業、來場區工作不久的女大學生心裡。

1967年春天,一把桌椅一張床,他們倆人的行囊合到一起,就算結婚了。

茫茫戈壁,他們一次次目擊了大漠之光,一次次聆聽了東方巨響,每一次都是激動地相擁而泣,熱淚盈眶。

試驗場區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風沙滿天,有時刮得人站都站不住,人在對面都互相看不見。飲水困難,他們隻能喝孔雀河的水,河水又苦又咸,有人喝了拉肚子,幾天都起不了床。

出生於福建省永春山區的林俊德,是新中國培養出的科學家,是靠黨和政府的助學金讀完中學、大學的。為此,林俊德常對兒女們說,能有今天,離不開黨和國家的培養,做人一定要懂得感恩,要赤誠報國。

《林俊德的全家福》——2019年春節前夕,林俊德同志家人與林俊德英模挂像合影 。 李嘉偉/攝

林俊德從浙江大學畢業入伍,在戈壁灘一干就是幾十年。

“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林俊德這一生帶出了那麼多優秀的研究生、博士生,但自己的女兒卻沒能夠考上大學,這始終是林俊德心裡的一個痛。他心懷愧疚地對女兒說:“你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沒有教育孩子的經驗,是我們的實驗品,你就多擔待點吧。”

出門在外,吃請、請吃的活動林俊德從不參加,他就喜歡自助餐﹔討論會上該說就說,不管在座的官大官小,從不畏懼﹔軍內外各種評比會,隻要不是自己專業范圍內的,他一概謝絕參加。基地為他報全國先進和何梁何利獎,被他堅決拒絕﹔外單位評院士送材料的人,每次都被拒之門外﹔有人求基地領導說情,說評審會上林院士這一票很關鍵,希望幫著通融通融。領導一聽就笑了:“別白費勁,連我送點茶葉他都再三推辭,你們還是好好准備吧。”

有時,林俊德也感嘆自己一生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不會“做人”,可在領導和同志們的心裡,他是一個難能可貴、很純粹的人!

身為院士和博士生導師的林俊德,臨終前家裡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一個補了又補的鋁盆,用了十多年﹔一塊手表壞得都磨手了,就用透明膠粘住,一直戴到他臨終。

林俊德生命最后的這段時光,也是他一生中陪伴家人最長的日子。

病房裡,握著林俊德慢慢變涼的手,已是霜染鬢發的老伴兒黃建琴說:“老林啊老林,這是我第一次把你的手握這麼長時間。40多年了,你把家當旅館,一心扑在工作上,活著的時候,你是國家的、軍隊的,你現在終於屬於我了……”

“我一生從來不給組織添麻煩,死后把我埋在馬蘭。”這是林俊德對組織上的最后請求。

作者單位:新華社解放軍分社

(責編:曹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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