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物簡介
牛漢 原名史成漢,曾用筆名谷風。山西省定襄縣人,蒙古族。1923年生,1953年到人民文學出版社工作,歷任現代文學編輯室主任、《新文學史料》主編,曾任《中國》執行副主編。他創作的《悼念一棵楓樹》、《華南虎》等詩歌被廣為傳誦。
新京報訊 (記者張中江)“七月派”著名詩人牛漢昨日上午7時30分因心臟衰竭去世。牛漢一生歷盡坎坷,詩歌和他本人一樣頗有風骨,曾因“胡風反革命集團”案第一個遭到拘捕。牛漢的遺體告別儀式將於10月9日上午10時,在八寶山東禮堂舉行。
老人走得安詳,沒留下遺言
人民文學出版社昨日上午發布消息稱,9月29日上午7時30分,著名詩人牛漢先生在京逝世,享年91歲。牛漢生於動蕩年代,家境貧寒,一生坎坷。1953年,牛漢到人民文學出版社工作,歷任現代文學編輯室主任、《新文學史料》主編,曾任《中國》執行副主編。
昨日下午,人民文學出版社領導和牛漢生前曾工作的《新文學史料》編輯部工作人員去牛漢家中慰問。據介紹,老人最近身體不太好,家人本來想把他送去住院。但早上吃過幾口飯后,牛漢突然上不來氣,沒等救護車趕來就不行了,最后走得很安詳。由於走得突然,老人也沒留下什麼遺言。
文壇哀悼:杰出詩人,也是著名編輯家
牛漢自上個世紀40年代初開始詩歌創作,系“七月派”詩群成員之一。他創作的《悼念一棵楓樹》、《華南虎》等詩歌被廣為傳誦,曾出版五卷本《牛漢詩文集》。在詩友眼中,牛漢性格耿直,忠於藝術,忠於詩歌,作品與時代緊密聯系。也因為仗義執言的性格,牛漢當年曾因“胡風反革命集團”案第一個遭到拘捕。晚年的牛漢依然延續了自己的個性,在前年中坤詩歌獎的頒獎典禮上,他還感慨另一位獲獎者谷川俊太郎和自己性格一樣,都很熱血。
詩人臧棣將牛漢視為“老英雄”。得知牛漢去世的消息,他迅速作詩一首,詩中寫著:“我不會像你那樣寫詩,但,我會被你的詩吸引……令我暗暗吃驚的是,最終,我們也許都會被我和你之間的差異吸引。”在他看來,牛漢是那一代詩人中為數不多值得文學史重新評估的人。
三聯書店總編輯李昕表示,牛漢是中國當代屈指可數的杰出詩人,也是卓有成效的編輯出版家。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管士光也認為牛漢不僅是杰出詩人,也是著名編輯家。《新文學史料》編輯部的悼詞是:“華南虎沖出樊籬呼嘯而去,汗血馬完成他的跋涉。牛漢先生詩文不朽!精神不朽!”
■ 最后印象
懷念牛漢先生
9月29日上午,得知牛漢先生在7時30分去世了,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就在今年的7月17日上午,我們還特地去他家裡採訪,作為“人民文學出版社口述歷史”系列內容之一,留下了寶貴的視頻資料。誰知,剛剛過去兩個多月,牛漢先生竟溘然長逝!
那天,牛漢先生得知我們要去採訪,早早地就准備好,迎接我們的到來。他跟我們談了很多出版社的往事,談了對馮雪峰、聶紺弩等前輩的印象。他是1953年到人民文學出版社的,一開始在現代文學編輯室任詩歌散文組組長。當時,胡風不贊成他來做編輯,說最理想的出路是搞創作。到人文社工作之后,他先后編了《艾青詩選》、《殷夫詩選》,馮雪峰還讓他擔任了杜鵬程《保衛延安》的責任編輯。
1958年后,他回到人文社之后,還擔任了《上海的早晨》、《山鄉巨變》的責任編輯。牛漢先生在人文社另一項重要的工作便是籌備《新文學史料》,並擔任主編。他親自向蕭軍、端木蕻良、趙清閣、駱賓基、沈從文、葉聖陶、朱光潛、施蟄存等人組稿,為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留下了寶貴的資料。牛漢先生興致很高,他興奮地談起在解放前曾做過地下工作,有一次被捕入獄,獄吏已經送來了“斷頭飯”,他不明就裡地很快吃了個精光,要不是隨后趕來的同志解救,當時就沒命了。“我那頓飯應該吃得慢一點,還能爭取點時間”,他幽默地說。
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人文社專門為社裡的工農兵大學生開辦了學習班,指定牛漢先生擔任現代文學和寫作課方面的老師,給他們上了大半年的課。當時的學生、現在的前輩張福生老師回憶說,牛漢先生很爽朗,很開放,經常請一些現代文學方面的作家、學者來社講課,牛漢先生還給他們上寫作課,親自給他們批改作業。在7月17日這天,張福生老師專門帶了當時牛漢先生批改的小說,牛漢先生看后非常高興,拿起筆在上面寫了一段話:“這是我上世紀七十年代寫的。張福生當時是人文外文部新來的年輕編輯,我對他印象特別深。他的寫作非常認真,在研討小組會議上發言很靈活。他是一位令我一生難忘的文友。寫得很隨便,不嚴肅。請諒。”張福生老師非常激動地說:“不知該怎麼感謝,我給您鞠個躬吧!”
牛漢先生一生可謂非常坎坷,命運多舛。1955年5月,他因“胡風反革命集團”案被捕,是全國第一個遭到拘捕的“胡風分子”。我驚訝地發現,人文社的另一個“胡風分子”綠原先生,竟然也是在9月29日去世的,隻不過是在2009年!兩位先生都是著名詩人,都在人文社工作,都因“胡風反革命集團”案遭受迫害,而且他們生前住在同一棟樓裡,命運十分相似。牛漢先生曾寫道:“1947年冬天,我從紗廠林立的滬西一個弄堂走過,聽到一個中學校教室裡傳出女教師朗讀《終點,又是一個起點》(綠原的詩,筆者注)的因激動而顫抖的聲音,我佇立在窗外,感動得流出了熱淚。”
那天,在牛漢先生那兒的採訪有一個多小時。后來,他用手指指頭,不好意思地擺擺手,他的兒子史果老師說他太累了頭疼。我們趕緊起身告別,害怕影響他休息。我們一起將他扶到床上,他堅持要跟我們每一個人握手道別。雖然年事已高,但他歷經滄桑的雙手依然是那麼有力。可惜的是,沒想到那一次握手竟成了永別。
願牛漢先生安息!
(作者宋強為人民文學出版社總經理辦公室主任,文章有刪節)
■ 詩友追思
屠岸:牛漢的腰從來不彎
大概去年我曾去他家裡,因為我知道他病了,好像是有些尿血,我和女兒一起到家裡去看他。前不久他還出席《鄭敏詩文集》的研討會,他坐著輪椅,他的兒子推著他來參加的。那時他走路已經不太方便,腰腿不靈了,精神狀態比過去弱一些,但思維還是很清楚的。
我是1973年從干校調入人民文學出版社,擔任現代文學編輯室的負責人,后來當了出版社負責人。我是在70年代的中間認識牛漢的。
牛漢對文學的貢獻主要是他的詩歌,他應該說是中國的一個大詩人。當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有兩個編輯都是有影響的大詩人,一個是綠原,一個就是牛漢。那時候我們出了一本書叫《百色花》,就是他們兩人編的,是“七月派”的詩歌。
老詩人鄭敏有一句話,她說牛漢的詩歌已經遠遠超過了艾青的水平。當然這是她的一家言了,不一定是詩歌界的共識,但是牛漢作為一個大詩人的地位,恐怕是不可動搖的。他的詩淳朴、自然,沒有雕琢,非常朴素,看起來是很簡單的白話,但你仔細再讀,讀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越讀越有味道。
牛漢為人很淳朴,但個性很強,他有不屈的靈魂,他的腰是從來不彎的,他在詩歌裡面也挺直了中華民族的脊梁骨。他是一個昂首不屈的人,他被打成胡風分子,但從來沒有低頭過。他對命運的抗爭,就好像貝多芬的《第五命運交響曲》,命運來叩他的門,但他從來沒有低頭。他的一生是很坎坷的,但后來還好一些,胡風分子的帽子沒有了,詩歌也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和擁戴,他的晚年比較平和,但身體已經不太行了。
(新京報記者 江楠採訪整理)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