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假銅人”：厚厚油彩下的酸甜苦辣

老卜（左）給本報記者化妝

　　不知您注意到沒有，如今王府井和鼓樓東大街的一些店鋪都用上了“活廣告”，店門前的“銅像”其實都是真人扮演的。這些銅人看上去就和銅像一模一樣，一動也不動，一言也不發。然而，這些銅人的酸甜苦辣，卻少有人問津。

　　昨天(9月5日)，記者找到鼓樓東大街某店鋪門外的銅人老卜。記者抹上油彩后，跟著老卜體驗了一整天。結果發現，原來在這層厚厚油彩下面，這一行也有酸甜苦辣。

　　記者體驗

　　勾臉抹油彩最怕串色

　　像不像真銅像，除了有定力以外，化妝更為重要。如何能讓臉上的顏色像是金屬，就看怎麼上油彩了。這些油彩是老卜從前門一個商店買來的，原本是京劇演員專用的。這些油彩直接涂在臉上，皮膚會很不適應，有些甚至會過敏。因此上油彩前，一定得先抹上一層護膚品保護皮膚。

　　按照老卜的指示，記者涂上一層護膚品，才將打底的一層黑抹在了臉上。接下來要將金色抹在臉蛋上，要抹得很勻，更要對稱。起初，記者為了省勁兒，左右手同時開工。但是后來發現，這樣抹出來的兩個金臉蛋不一樣，不是面積有出入，就是高矮不一。原本兩塊蛋黃大小的金色，涂來涂去，卻成了兩個雞蛋那麼大。

　　其實，記者化的這個妝並不算難，更難的是化關公的妝。因為除了黑色和金色，還有紅色和綠色。想把這些顏色涂在相應的位置，還不互相串色，沒有師傅手把手地教，一時半會兒真學不來。

　　記者化完妝后，對這個行業的辛苦有了最初的體會。油彩涂在臉上后不透氣，身上的長衫因為同樣刷了油彩，悶得厲害。這兩天，天氣並不熱尚且難耐。可老卜在三伏天裡一站就是數個小時，艱辛可想而知。

　　站著不動卻百爪撓心

　　記者化好濃妝后，開始練習如何一動不動。可是，按照老卜擺的姿勢僅站了幾分鐘后，記者就覺得滿臉痒痒。記者咬緊牙關，愣是挺著沒動，腦子裡盡量想些別的事兒，試圖轉移注意力。可是，百爪撓心的感覺還是一個勁地往上涌。十分鐘以后，老卜樂了出來：“行了，別愣挺了，其實你一直在動。”

　　老卜把鏡子端到記者臉前，在鏡子上畫了條豎線，這條豎線正好對著記者的鼻梁。記者這才發現，即便沒有大動作，鏡子上的這根線還是一會兒就偏離了鼻梁。其實，記者的身子一直在微弱地晃動，只是自己很難察覺。

　　老卜解釋，這是正常現象，不經過訓練，人站在原地都會晃得厲害。老卜是當兵出身，以前站軍姿經常一站倆小時不動，還是有基礎的。但是，銅人的要求更復雜。原來，站軍姿時，手臂貼近褲線后是緊繃的，但是銅人的姿勢要求手抬著的，根本找不到著力點。這樣一來，除了勤練，更得做到心無雜念，一心隻想著自己的姿勢。

　　行業體會

　　酸

　　光聽奚落辯解不得

　　老卜性格很活躍開朗。別看他平時能說會道，但是一扮成銅人，立刻就判若兩人。老卜說，這是行規，不說話是最基本的。你見過街上的銅像開口講話嗎？

　　不能說話，也就失去了辯解的權利。街上的人來來往往，看到銅人，有的不免評價幾句，有好話，自然也有不中聽的幾句。

　　老卜記得，有一次一位大媽從他面前經過。大媽瞟了他一眼后，卻停下了腳步，站在遠處看了他好一會兒。后來，大媽又走了回來，站在他面前仔細瞧了又瞧。

　　老卜原本以為大媽會對銅人贊美，不料大媽卻說了這樣幾句話：“小伙子，我看你也三十好幾了吧？怎麼干這個活兒，看你臉上都見汗了，多辛苦啊。這個正當年的歲數，干什麼不能掙錢啊？”

　　老卜聽了這話，不禁一陣心酸。原本，他有一肚子話，想跟大媽解釋。但是，因為他扮的是銅人，不能張嘴說話，隻好把話給咽回去了。

　　老卜告訴記者，他知道大媽說這話是好意，但是怎麼聽都好像自己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其實，他做的是個很新潮的行業，也算是藝術。勾臉是門很難的技術，想畫得像，不是一兩天就能練出來的。站在太陽地一動不動，更需要長時間的磨練。如果這些東西能做到精通，也算是門絕活兒，不能說是丟人。

　　老卜說，他還聽到過更難聽的奚落。“其實奚落我們的人，不知道我們正在做什麼，也不知道我們心裡在想什麼，隻要我們能夠認定現在做的事情是對的，是有價值的，對別人有益的，這就足夠了。”

　　甜

　　孩子給我遞冰棍吃

　　對老卜來說，最大的樂趣就是逗得街上的人開懷大笑，很多人都會拉著他合影。“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呀？”從老卜面前走過的人，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好多年輕人都停下腳步，過來瞧個究竟。就在年輕人們靠近老卜的一瞬間，他突然換了個動作。這些年輕人不禁嚇了一大跳，有的甚至尖叫起來，尖叫過后，便是一陣哄堂大笑。每當這個時候，老卜心裡也美滋滋的。

　　“哥哥，你吃冰棍嗎？”記者在街上看到有不少人對老卜還是很關心的。有個十幾歲大的孩子將一根剛買的巧克力冰棍遞到了老卜面前，老卜不能接，因為不能動，所以只是低聲跟孩子道謝，婉言拒絕。

　　孩子一聽還是不肯走，硬讓老卜拿著冰棍，老卜低聲告訴孩子：“我現在沒法吃啊，你見過哪個銅像吃冰棍的，再說我這臉上畫著妝，一吃冰棍妝就花了。”不料孩子卻說：“花不了，我這冰棍是巧克力的，你吃一嘴巧克力也是黑的，看不出來。”

　　老卜說，每當被別人關心時，他心裡就特別溫暖。大多數人看到銅人的態度要麼一樂，要麼不屑，很難有人會隔著一層“銅”，去關心銅人裡面的那顆心。他們這種體諒非常讓人感動，即便是真的銅像也會被感動的。

　　苦

　　一巴掌直接扇在臉上

　　老卜化身銅像的時候，最苦的事情是有人拿他開涮，老卜曾經就被人攻擊過兩次。

　　去年，一個小伙子來到老卜面前，看了許久。從小伙子的眼神來判斷，他很清楚老卜是真人。但是，小伙子卻故作不知道地說：“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呀？”然后抬起手，一巴掌直接打在了老卜的臉上。老卜說，當時他沒有躲閃，並不是因為來不及，而是干這行的，原地不動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小伙子只是試探，這巴掌是嚇唬他的，沒打在他身上，他卻躲了，他就不合格了。

　　還有一次，有個女孩子觀察了老卜很久，然后站到了他的身后。老卜當時並不知道這個女孩子要干什麼，當然也不能回頭去看，所以他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不料這個女孩子卻從后面猛推了他一把，險些讓他跌倒。對此，這個女孩並無歉意，而是笑出了聲。

　　老卜說，銅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和街上的行人都是平等的關系。這個職業並不低人一等，他希望能夠得到必要的尊重。他曾聽說過有同行被大爺大媽當成晨練壓腿的工具，被游人摸掉了顏色，甚至被刺了字。

　　辣

　　三伏天像吃麻辣火鍋

　　對於這個行業，天氣是最大的挑戰，夏天比冬天要難熬得多。

　　冬天袍子下面多加衣服便可以防寒，夏天衣服可是減不下來的。三伏天銅人站在街上的感受就像夏天穿著棉襖坐在家裡吃麻辣火鍋，這種火辣辣的感覺絕不夸張。

　　北京的夏天除了熱，還很悶。夏天到了三十七八攝氏度時，老卜扮成銅人往街上一站，隻要一會兒就會渾身濕透。臉上的汗會順著鬢角往下淌。汗雖然多，卻不能擦，因為隻要用手一擦，妝就會花了。

　　老卜每天都要在店門前站上7個小時。趕上三伏天，每站上40分鐘，就得休息10分鐘左右，要不肯定得中暑。對於老卜來說，身上捂出痱子，早已是家常便飯。（本報記者 景一鳴 文並攝）

(來源: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