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背后的哀痛与抉择

　　新华网云南巧家县8月7日电（记者白旭 崔元磊 刘景洋）在王庆云已经倒塌的房子废墟中，一个绿色的铁凳子已经被砸得变了形。旁边的坑里曾经埋住了他89岁的老母亲和两岁半的小孙女。

　　老人的遗体是4日上午被挖出来的，距离云南鲁甸地震过去了18个小时。当时她身体呈弓形，怀里护着自己两岁的重孙女。孩子蜷缩在老人怀中，祖孙二人当时都已没有了呼吸。

　　“这孩子以前和她老祖（祖奶奶）最亲了，现在（老祖对她）也能照应着。”老王痛苦地说。

　　王庆云的家在巧家县包谷垴乡红石岩村的半山坡上。从乡里过来要坐车在蜿蜒的山路间颠簸一个半小时，再徒步翻过山走上三个小时。

　　他家的土坯房是十三年前盖的，因为在山里，砖头无法运进来，就是土，还是用背篓一点点背过来的。

　　时间倒回三天前那个平静的下午，老王的儿子媳妇在广东打工，他和爱人在院子里剥花椒，他的老母亲在客厅里用扑克牌逗小孙女玩儿。

　　突然间，他感觉地猛烈地晃动，土坯的二层房子一下子垮掉了，老王的世界也塌了。

　　他的爱人第一反应是冲进去救人，但是刚跑到门口房屋就倒了，她的头上被砸了一个大包，但最终也没能再见到婆婆和孙女。

　　老王的儿子和媳妇闻听噩耗之后立刻买了回云南的机票，而绝望的老两口和六七位邻居一直在废墟中用手挖，一直到夜里十二点。

　　第二天一早，连夜翻山越岭赶来的公安干警就开始搜寻，终于在五个小时后，在倒塌的铁门下面找到了这两具遗体。

　　“当时老人和小孩的头靠在一起，老人弓着腰试图保护孩子，手里还拿着几张扑克牌。”老王说。

　　他说，老母亲是他们家族最长寿的，身体一直不错，只是年初时病过一次，已经恢复了一些，但是腿脚还是不如从前，不然说不定抱着孩子能够跑出来。

　　房子倒塌后，他家养的牛遭了灾。小牛当时被砸死，怀孕的母牛腹中的小牛也死了。母牛腿被砸伤，困在废墟中无法救出已经奄奄一息。

　　而他家的东西都被埋在了废墟中。在曾经是孩子卧室的地方，可以看到土里露出粉色的孩子的毛毯，而老人的一些衣服则堆放在废墟边。

　　接受采访时，他的儿子在一旁沉默不语，只是提到自己的孩子，他一遍遍地说：“她蛮可爱的。”

　　他还告诉记者，孩子的小名叫小巧，喜欢客人，如果有人到访会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老祖吃饭的时候，她要给端碗。晚上睡觉时她要把老祖送到屋里，早上如果起得早她去给老祖开灯。”这个26岁的小伙子眼圈红了。

　　王庆云在距离废墟大约50米远的地方用碎石块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坟堆，然后在上面插了一支白纸做成的幡。这是他能为自己在地震中遇难的89岁老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因为物资贫乏，他没有牲畜水果作祭品，母亲的遗物被埋着，也无法给她“捎去”。

　　孩子未成年，按照当地习俗是没有坟的。发现时全身是血。老王他们只好把她的衣服脱掉，用黑色的布裹着，埋在一个坑里。

　　孩子的母亲自从出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夕阳中，她坐在废墟前，呆呆地望着那个曾经充满天伦之乐的地方。

　　截至6日下午，救援人员已经成功救出了五位村民，其中一位93岁的老人。

　　截至6日10时30分，地震造成昭通市鲁甸县、巧家县等地589人死亡。红石岩村有32人遇难，8人失踪。因此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心情很沉重。

　　“有一次我们挖出了一个两岁多的小孩。他的爷爷用包被抱住他，不给别人抱。老人哭不出声，默默地在流泪。”一位名叫唐远均的警官说。

　　他们还清楚地记得在堰塞湖不远处发现白洪金老伴和她9岁的侄孙子的场景。

　　“他们是地震后怕山顶上的羊丢了想去护羊所以掉下去的。”唐远均沉痛地说。“我们第二天一早开始找，找了四五个小时，终于在距离出事地点三四百米的山下找到了（老婆婆的遗体）。十几米以外是那个失踪的男孩，衣服相对完整。”

　　地震时48岁的白洪金正在摘花椒，老伴带着侄孙子在山上放羊。发现地晃动的时候，他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上面的时间写着四点半。

　　“我喊了（老伴）几声，没有人应，出去找了两圈也没有见。”他说。直觉告诉他，“人是不是下地下了。”

　　现在白洪金对自己的将来很茫然。“不敢再住这里了，但是也找不到地方搬。”他说。“几辈人都住这里，习惯了。”他家靠种花椒和养羊每年收入几千元。直到遇难，他老伴都没有去过包谷垴乡里。

　　而28岁的肖渊伟却果断地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记者在山路上遇到他的时候，身穿灰色背心和皮凉鞋的他看着山下说：“我到镇上去，以后不会来了。”

　　他所在的肖家坡的情况和红石岩相似，年轻人都在外打工，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在家。因此他们村里遇难的三个都是小孩。

　　地震后，在昆明一个钢厂工作的肖渊伟立刻找车赶回。他最初担心危险不敢回到已经震裂的房子，第二天准备去拿一些值钱东西的时候，家就被堰塞湖淹了。

　　现在他家的小孩已经被安置在镇上，父母和哥哥家的孩子在另一个乡的帐篷安置点里。

　　“我们准备搬走了。”他说。“不想再遭灾了。”

(来源: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