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人教版语文教材删除鲁迅文章,作家称其过于深刻》的相关报道引发的热议,日前,人民教育出版社一位负责人回应说:本次教材文章替换只是根据教学难度进行的技术层面的调整。目前人教版初中义务教育语文教材里,依旧有鲁迅先生的6篇文章,所占比例仍是国内作家最多的。
《为了忘却的纪念》《药》《狂人日记》《阿Q正传》……近年来,鲁迅文章在教材中的每一次删减,都免不了要引发一场口水仗。支持删减的人认为,鲁迅某些文章“晦涩”“深奥”,超出许多中小学生的理解能力。文章淡出课本,是基于文章时代背景与现代社会差异的考虑,过度解读鲁迅文章的被替换是思维的过分保守,“教科书的文章应该做到新旧交替,一切以学生的健康成长为重”。
当公众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时,在这样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我们还需要鲁迅吗?
1936年10月鲁迅去世,巴金等12位文化界名人抬棺送殡,覆盖灵柩的大幅白绸上写着“民族魂”三个黑色大字,怎一个“重”字了得!今天,我们说五四精神是“为民族立生命,为万世开太平”的爱国精神,是宣扬“德先生”和“赛先生”的思想狂飙,改变了几千年旧有思维方式的束缚。那么,在中国正逐步融入全球发展大潮的当下,就解放思想而言,作为当年那场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之一,鲁迅和他的作品就仍有现实意义。
郑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刘宏志认为,把鲁迅文章放在中小学课本里,“这些熠熠生辉的人物会为少年的思想埋下种子”。把一些语言优美,却没有任何意义的美文放进中小学课本才是不合适的,“中小学课本教给学生的不只是字句,更是视野”。“鲁迅作品被学生遗弃,这怨不得鲁迅。”对于鲁迅文章难读的问题,许多学者认为部分原因在老师。很多老师开口便是概念化、公式化的标准答案,所说的鲁迅是僵化的、不可爱的鲁迅,其实“鲁迅背后的复杂性最是生动”。事实上,鲁迅本人是一个极其丰富的人,他也有自己的毛病,他总在不断批判他人的同时反思自己,是一个在动态进程中始终保持开放姿态的斗士。
尽管囿于当时的舆论环境,鲁迅常用象征性手法或曲笔表达,以至于现在有人嘲笑他的《秋夜》那句“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棵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是“废话连篇”。台湾作家张大春却不这样看,他认为:句子“一旦修剪下来,读者将无法体贴那种站在后园里缓慢转移目光,逐一审视两株枣树的况味”。简而言之,描述的目的不只在告诉读者“看什么”而是“怎么看”。
按现在语文老师的标准,写这样文章的学生会得到“文句欠简练”的评语。然而,老师“填鸭式”灌输教育,学生下死记硬背的苦功夫,这种教育模式早为人所诟病。许多学生热衷寻找标准答案,且是唯一的答案,少有怀疑精神和创新精神。这些精神上的欠缺,正是鲁迅文章所有的。对于改进现有教育模式,鲁迅文章存在的现实意义就愈发凸显。
世界卫生组织资深顾问、英国资深心理剧专家罗恩·韦纳博士曾三次造访中国,他说每次都有一个相同的感受,那就是中国人太乐于寻找标准答案,凡事都想要答案,正确的神奇的万能的标准答案,找不到这个答案就很焦虑。“人生的意义在于体验、经历、探索、觉察、感受,世界上哪有这样一个统一的标准答案。”
许多教育界人士认为,鲁迅作品的思想高度在于“立人”。他所“立”的,是独立人格、自由思想,张扬个性和文化尊严,这是他作品中人文价值的核心,也是中小学语文教育应当挖掘的本质所在。
郁达夫在《怀鲁迅》一文中说:“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
诚哉斯言,实不欺我!(谢海潮)
(来源:福建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