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丁立：习奥庄园峰会的形式与内容

就东方礼仪大国而言，本方对对方元首的接待往往给予了国事规格，因此对本国元首出访期待以国事访问进行也就十分自然。而拘泥于接待规格容易使双方为访问的包装所烦恼，而非集中精力关注访问内涵。

自今年三月我国新一届政府成立以来，我国官方的对外交往已经显现一阵新风，尤其是在元首和首脑出访活动安排上，体现了更多个性，反映出更多灵活，呈现了更多自信。

从国家元首习近平的首次出访和刚刚宣布的他将在今年六月对美洲四国的访问来看，我国新政府的外交重点有三：一在大国，核心在俄美；二在发展中国家，首次出访除了首站俄罗斯外，其他三国均为非洲发展中国家。今年六月将要进行的美洲四国行中除了美国以外，其他三国为北美和南美的三个发展中国家。俄罗斯是我国的周边国家，李克强总理首次出访的前两站印度和巴基斯坦也是我国的重要周边国家。

人们注意到新兴经济体国家受到了特别重视，尤其是金砖国家。上述几次外访就包括了俄罗斯、印度和南非，它们为除了我国之外的金砖国家的四分之三。此外，俄罗斯、印度、巴基斯坦都是我国周边的重要发展中大国或者全天候战略伙伴，王毅外长上任后首次出访的东南亚地区也是我国的重要周边。可见我国当前高层对外交往中的大国、发展中国家、周边这三个层次有着一定的均衡，大国仍是首要，同时对发展中国家的重视在上升。

中国新政外交一方面体现在行动上：更加灵活，更加自信；另一方面体现在强调对话，增信释疑。关于高层外交，我国正扩大多元形式，追求务实有效。

作为东方文明古国和礼仪大国，我国对国家元首出访的礼仪接待传统上要求很高，对外国元首来访的接待标准同样很高。但从我国外交部宣布的情况看，下月习主席访问美国时将于6月7-8日在加州同奥巴马总统举行会晤。政府的宣布中没有透露是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正式访问或是工作访问。但从仅仅在加州会晤这一信息来判断应该不是国事访问或是正式访问，而更有可能是工作访问。这对习惯了我国最高领导人访美基本是国事访问 （至少如官方过去所宣布的那样）的传统，无疑形成对比。

中国是世界重量级大国，国家元首出访获国事访问规格接待应属正常。但各国国情不同，美国总统的工作起居在一栋楼里，内部空间并不十分宽敞，国事访问相应的国宴至少是受场地的限制，请不了太多的人。更重要的是，在这栋工作起居合用的白宫里，美国全年办不了几场国宴（美方有人声称常态下每年只办两场），因此贵宾者如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也不一定排得上国宴。

因此，这次所宣布的加州农庄会晤在中美两国都引起了兴趣。就东方礼仪大国而言，本方对对方元首的接待往往给予了国事规格，因此对本国元首出访期待以国事访问进行也就十分自然。然而，拘泥于接待规格则容易使宾主双方为访问的包装所烦恼，而非更为集中精力去关注访问的内涵。事实上，真正重要的是讨论问题的质量，能否通过峰会在顶层解决一些问题。而且，在大国之间，一方领导人在一到二个任期可以对对方进行一次以上的访问，其中有一次是国事访问就已足够，不必每次都期获得最高规格接待。小布什总统在其两个任期内来中国四次，巴基斯坦总统扎尔达里上任以来，对华访问的频度更是屡创新高，若每次均以国事方式接待，势必牵涉我国很多精力。

同样，我国最高领导人在可预期的执政时段对对方可能进行一次以上的访问，我们也大可将访问的形式多样化。这次在加州安纳伯格庄园实现峰级会晤，实在是中美各自的新一届（任）元首实现常态化最高层对话的灵活表现，与11年前江主席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克劳福德与小布什总统在起私人牧场会晤有所相似。但是无论何种规格的外交，外交的本质不会改变，那就是通过讨论双边、涉及双边的多边与全球问题，寻求扩大中美合作的可能，管控双边层出不穷的分歧。

就当前我国高层外交的内涵而言，世界各国就更为关注。当中美两国宣布我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将于下月访美并在加州安纳伯格庄园会晤奥巴马后，中美都有许多兴趣来探究是什么原因使本来计划在今年9月进行的中美元首见面提前到了6月，因为这不合过去常规。同时，各方都在关注会晤的内容。从中方的常规议题考虑，一定有双边的：涉及我国主权核心利益方面的，以及听取美国亚太“再平衡”的政策意图。关于地区与次地区的议题也十分丰富：朝鲜半岛稳定、中日美三边关系、南海事务、伊核问题、叙利亚问题等。自然，在全球领域，保持全球经贸与金融平衡也可能是中国愿意讨论的议题，尤其是中国经济已经明显进入了增长的放缓时代。

一段时间以来，中国提出了建设新型大国关系，对此美国也有兴趣。按照美国的主流意见，只要中国遵循国际法、不挑战美国主控的世界秩序，它未必不可接受中国的和平发展。沿着这一思路，美国必然有其关于国际规则与美国霸权稳定的议题要谈，特别是下面三项有关中国总体意图与行为的议题。

第一，中国的信息空间战略。中国既称未组织对美国的网络进攻，那它是否愿意与美共同调查源自中国的对美网攻？第二，中国的外空战略。中国既然反对美国的外空军事化以及任何国家的外空军事化，但如何解释它自己的外空发展战略，包括近年与近期进行的反卫星试验以及火箭探空实验之目的。第三，中国的海洋战略。中国对其南海核心利益的描述为南海诸岛以及周围水域，是否可以解释清楚“周围”的定义。在同日本进行的东海岛争中，如何找到双方可以合作共赢的途径，削减中美因此对抗的可能？

美国的关注与我国的关切恰恰形成对照。当美国对崛起的中国的发展方向发生疑虑时，中国可能正被美国对华的战略意图所困扰。同样就信息战略空间而言，美国的网络攻击技术在世界一骑绝尘，最近透露的奥巴马总统批准的对伊朗进行的网络攻击令世界震动，而且美国公开承认了它在扩展网络进攻的意图。就海洋战略而言，白宫宣布的亚太“再平衡”究竟意欲何为，各国心知肚明。正是在美国所谓“重返亚太”的背景下，日本近来右翼气焰上涨，已经发展到日本首相公然宣称关于侵略的定义存在争议的严重局面，这颇使美国感到难堪。这些问题，也都需要经过对话促使美国更为重视，以期白宫调整亚太政策，使之真正有利于稳定这一地区。

中国新政外交除了外交多样化与内涵务实之外，中国新领导人开展外交的鲜明个性也正在受到世界关注与好评。李克强总理在对印度的访问中，在多个场合下用英语直接对话或演讲，使得沟通更为直接。他所表示的对印度的好感在27年前访印时就已埋下的讲话，可信可亲，能够触动印度民众与舆论界的心，是我国领导人开展公共外交的又一篇成功言辞，十分值得我国各级官员学习。

（作者为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副院长）

（《新闻晚报》2013年5月25日   星期六  B叠07：七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