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粉心裡想什麼

　　咱中國人總是很忙，比如在地鐵裡，甚至在晚上，上下車沒倆人，上車的也絕不讓下車的，直目瞪眼地往上搶。

　　前日又趕上了一回。下車隻我一人，上車的一堆。車門開了，一小伙子領頭迎面橫上來。我非要教教他，也橫撞過去，嚷嚷“懂不懂先下后上！”那小伙子不與我計較，側身鑽進車廂。倒是后面一婦人接茬兒，“你下去不就得了唄，走吧！”這令我吃驚：真有這等人，為了丁點私利，連常識都不認。如果這等人打起橫幅上街，大家一定要多個心眼，他們不一定高上大，而是有私心。

　　大同市的“耿粉”上街，想必不只是為了丁點的私利，而是為大同好，為大家好。10月15日，“耿粉”跑到大同市委門口，放鞭炮慶祝市委前書記豐立祥落馬，執勤人員奔出來阻止，有“耿粉”被拘留。隨后的日子，“耿粉”聚集，雞一嘴鴨一嘴，傳播消息，多時達700人，要求“讓耿市長回來”。

　　這“耿粉”之“耿”乃大同前市長耿彥波，他2008年至2012年執政大同，2013年2月調任太原市長。耿市長上任之初，立誓復興大同這座歷史文化名城，“重回明代”，不僅重建一個老城，還要再建一個新城——超過40平方公裡的新城在一河之外拔地而起，有酷似北京國家體育場和國家歌劇院的建筑，人工湖比西湖還大。5年內，大同城市規劃建設面積翻了2倍。

　　耿彥波的大干快上造福了許多人，“耿粉”越來越多，有老黨員、退休公務員、老教師、拆遷戶、包工頭、建材商、農民，各色人等。他們挺耿原因各異，有的在大拆大建中獲益，有的感動於耿的鐵腕作風，還有的仕途升遷。“給政府做事，至少不會賠吧。”總之，發展是硬道理，鋪攤子是硬干糧。

　　哪裡都有刺頭。有人懷疑，是不是又來了一個隻會瞎拆亂建的敗家子市長？“耿拆拆”、“耿指倒”的外號也傳開了，不知是褒是貶。

　　不幸，后面的故事有點窘。2013年耿彥波調任后，大同的瘋狂生長戛然而止，不少工程進度緩慢或停止，125項在建工程被叫停。為什麼？“政府拿不出錢了。”2010年，建設資金超過當年全市財政收入的2倍。2013年，市政府累計負債超過130億元。與政府債務危機同時爆發的，是民間資金斷裂。據報道，2011年大同市住宅竣工面積872.5萬平方米，比上年增長8倍，但當年商品房銷售面積僅90.2萬平方米。投入大大，產出少少，這日子擱誰也過不下去。

　　報道說，一位大同市政府官員說，他不認同耿彥波的大拆大建，“按照目前的人事任免制度，在不確定自己任期的情況下，就搭了那麼大的框架，是不負責任的行為。”麥肯錫公司城市中國計劃研究員李曉鵬稱，大同的問題在於前幾年的投入太猛，沒有把握好度，其潛在的危險是透支未來，使下一屆政府背上沉重的債務包袱。

　　這哪裡是潛在的危險，是明面上的東東嘛。新官要理舊政，不接“耿粉”不答應。在中國，這不是什麼新鮮事，成都、南京、昆明，當主政官員離去時，都給后任留下了麻煩。

　　中央高層已覺察到這些麻煩，立下禁忌，對土地出讓的管理愈發嚴格，使耿彥波時代用土地出讓金籌集建設資金的招數受阻﹔嚴格規定機關單位樓堂館所的使用面積，使通過機關的搬遷來帶動新區人氣的計劃擱置﹔而房地產業的不景氣，也直接打擊了土地出讓市場。

　　“如果耿市長不走就沒這些事了。”“耿粉”如此臆想。如果耿彥波至今留任大同，真的就不會有麻煩了嗎？他有什麼招兒？哪去弄錢？他又不能印票子，央行行長都不能想印就印。

　　退一步，假如耿彥波有權印票子，把社會財富稀釋了，把財富挪來給大同添磚加瓦，“耿粉”們還會支持他嗎？大概會，雖然他們知道這是損害其他地區利益和大同長遠利益的。2009年9月，大同雲岡景區拆遷修建之風正烈，國家文物局責令違規修建的人工湖停工，其時，大同市民沸騰了，他們在紅旗廣場拉起橫幅，掀起萬人簽名挺耿活動。

　　此時，大同市民與北京地鐵先上后下的乘客有點像，為了私利，不顧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