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码“模范自治区”(人民眼·民族区域自治)【2】
——听亲历者讲述内蒙古七十年

工人在包钢稀土钢板材冷轧生产线上吊卸产品。 新华社记者 邓华 摄
黑色变奏曲
被改变的命运,被改变的边疆
当巴特尔和他的牧民兄弟们作别“靠天养畜,逐水草而居”时,内蒙古的工业早已挥别“轻工业皮毛匠,重工业钉马掌”。
“组织上决定调你去支援建设包钢。”1958年,鞍钢一声令下。没有丝毫思想准备,没有任何讨价还价,张国忠带着妻子来到了包头。
一甲子后,90岁的张国忠面对记者,仍对当时走出包头东河火车站时的情景记忆犹新:昏黄的天空,不时扑脸的黄沙,远处低矮的平房,狭窄的马路,以及寥寥无几的行人,“与我生活过的沈阳、鞍山相比,简直天壤之别,用‘一片荒凉’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先后动员7万多名专业技术人才落户内蒙古,支援边疆建设。张国忠正是其中之一。
国家在“一五”期间建设156个重点项目,仅在包头就布局包钢等6个项目。1954年,来自五湖四海的8万多名创业者,汇聚北疆戈壁,援建包钢。1959年1月,人民日报发表社论《保证重点 支援包钢》。“当时从鞍钢来支援的人很多。”张国忠说。
“你真是雪中送炭,矿山建设正需要采矿工程师。”一见面,包钢领导就告诉张国忠。他科班出身,1949年毕业于东北大学矿冶工程系,8月到鞍钢采矿部做技术员,3年后成为工程师。
张国忠被派往白云鄂博,为建设中的高炉筹备矿石。在白云鄂博时的劳动场景,张国忠终生难忘:零下30多摄氏度,狂风暴雪刮得人睁不开眼,豆大沙粒抽打在脸上钻心的疼,工人们穿着白茬皮袄,皮帽子上扣着柳条安全帽,呼天喊地的劳动号子响彻云霄;夜晚,一起挤在帐篷里,挤在干打垒的土坯房里;端起饭碗,上面一层是刮进的沙土,嚼在嘴里嘎吱嘎吱地硌牙……
一个日子,张国忠刻骨铭心——1959年9月26日,包钢1号高炉首次出铁,终结了内蒙古“手无寸铁”的历史。
包钢在发展,张国忠在成长,先后担任采矿科副科长、生产计划科副科长、调度科长、设计处副处长、副总工程师等要职,既懂技术,又管生产,经过多岗位锻炼。1981年他走上包钢领导岗位,翌年,被冶金部任命为包钢经理。
乘着改革东风,“包钢推行‘大承包’,我带人逐个厂签合同、立军令状,当时真是‘一包就灵’,炼钢厂连续亏损十几年,承包后的第二个月就扭亏为盈,连我都颇为不解地问炼钢厂厂长:你们怎么回事嘛!”张国忠笑着回忆道。
1984年,包钢第一次上缴利润过亿元。“1979年,包钢产业规模100万吨,1993年达300万吨,终于实现了当年的设计目标。”1991年退居二线的张国忠说,此后包钢规模节节攀升,高峰时达1650万吨。
去年,包钢拆除2号高炉——这是一座凝结着包钢人光荣与梦想的“功勋炉”,可压减炼铁产能133万吨。如今的包钢集团,确立了以稀土为重心的发展战略转型。这意味着,今后一个时期,包钢将不再以钢铁产能论英雄,而是把主攻方向放在“稀土+”上。
从计划经济下的供给制,到工厂制,到公司制,再到集团化管控,张国忠见证着包钢逐步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包钢早已从单一国有控股,发展到拥有两家上市公司,集团混合所有制资产总额已占公司总资产的66%。
包钢的发展历程,堪称内蒙古经济发展的一个缩影。
如今,内蒙古已形成六大优势产业——能源、冶金建材、化工、装备制造业、农畜产品加工和高新技术,其增加值占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比重达到95%以上。而且,结构在优化,“黑色”在淡化,与2011年相比,原煤开采洗选业、黑色金属行业增加值,占全部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的比重分别下降7.2个、1.3个百分点。
2017年7月11日,第二届全国少数民族优秀舞蹈作品展演在内蒙古呼和浩特落幕。图为演员在闭幕式上表演蒙古族群舞《阿穆尔赛罕》。丁根厚摄 人民视觉
金色表情包
“即便只有一个观众,我们照样演出”
一个村可以有多大?
437.5平方公里!这是廷·巴特尔所在的萨如拉图亚嘎查的面积。
内蒙古的少数民族,大多居住在牧区和半农半牧区。地广人稀,交通不便,自治区成立之初,走几十里地才碰到一两个蒙古包是常事,农牧民文化生活极度贫乏。
正是这样的地域和人口特征,催生了乌兰牧骑——给农牧民送来欢声笑语的“文化轻骑兵”。
“穿着棉衣,赶着马车,3月份下乡演出,回来已是8月份,那次演出时间最长,也最难以忘记。”在苏尼特右旗赛汉他拉镇的一处平房小院里,82岁的伊兰侃侃而谈。
苏尼特右旗面积37万平方公里,当时牧民近9000人,平均每40平方公里才有一人,是锡林郭勒盟最辽阔分散的一个旗,境内沙地、沙漠延绵,交通极为不便。
就是这样一个旗,最早举起了乌兰牧骑的旗帜。伊兰是1957年建队时的队员、第二任队长,她司职独舞兼报幕员,“乌兰牧骑要求演员一专多能、节目小型多样,我们建队时9个队员,每个人都有几把刷子,能拉能弹,能唱能跳。”
1辆胶轮马车,3匹马,2块幕布,3盏煤气灯,5件乐器,4套服装,这几乎就是第一支乌兰牧骑的全部家当。
“队员分散住在牧民蒙古包里,遇见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割草、放牧、剪羊毛、接羊羔,这些活我都干过。”伊兰说,我们还根据当时参加劳动的体会,排演了《接羔舞》《打草舞》等来自牧民生活的舞蹈,“不少牧民能歌善舞,有时也主动到舞台上和我们同台演出。”
“乌兰牧骑有句口号:不漏掉一个蒙古包。即便只有一个观众,我们照样演出。”伊兰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有时赶路几个小时看不到一个人,好不容易看到个牧羊人,他向我们招手,我们就停下来,为他跳支舞,唱首歌。”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只神奇的摇篮,那是一只雕花的马鞍……”以一曲《雕花的马鞍》走红的歌唱家那顺,14岁就加入了乌兰牧骑,现任内蒙古自治区直属乌兰牧骑队长,“科尔沁草原给了我这么好的嗓子,我一生为草原放歌。”
“有一年我们到锡林郭勒盟,在离盟里30公里的地方,准备给两个相距不远的蒙古包演出。不巧的是,一个蒙古包里的夫妻外出放牧,孩子住校,另一个蒙古包里就一位年过古稀的老额吉,演还是不演?我们没有丝毫犹豫,30多位演员一丝不苟地演,从演出开始到结束,老额吉都激动得眼含泪花。”那顺说,自治区75支乌兰牧骑,每支都能讲一串类似的故事。
从赶着马车、骑着骆驼,“蓝天当幕地当台,随时随地演起来”,到坐着拖拉机、东风大卡车,再到乘坐豪华大巴、流动舞台车,乌兰牧骑的演出条件不断升级提档。不断改善的道路状况,也让90后、00后的队员们有充裕的时间当天赶回县城。
眼下,苏尼特右旗乌兰牧骑第十一任队长蒙克,正在指挥排演蒙古剧《生命之树》,向乌兰牧骑建队60周年致敬。“时代在变,乌兰牧骑的演出宗旨从未改变。”
乌兰牧骑成立以来,《顶碗舞》《筷子舞》《鄂尔多斯婚礼》等艺术精品广为流传,牧兰、拉苏荣、金花、德德玛等艺术家群星闪耀。70年来,乌兰牧骑不仅是内蒙古文化建设的一个窗口,也成为弘扬优秀民族文化、促进各民族团结和谐的坚强阵地。
“正是草原上衣食住行的历史性变迁,日益增进的民生福祉,农牧民年复一年的金色收获,提供了乌兰牧骑长盛不衰的源头活水。”那顺说,只有源自生活的真情演出,才能拥有台下观众丰富的“表情包”。
从不错过为一个观众演出,到不让一个困难群众在全面小康路上掉队,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在草原上深深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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