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宽在内蒙矿区进行野外地质工作
又是一年初冬,沟谷里扫略一股股寒气。
9时许,陈志宽乘车两个多小时,赶到木吉村铜矿区,站在沟谷里的一台钻机旁,凝视着从200多米的地球深处取出的岩心,阳光下闪烁的金属斑点,让这位中年汉子绽放出收获的笑脸。
他,河北省保定地质工程勘查院的一位勘探队员,12年来守望这座大山,每天重复昨天的故事,探明一座资源量125万吨、价值过1000亿的大型铜矿,为保障国家资源安全敲开一座宝库的大门。
一句话,让他暗记于心,开始用双脚丈量与宝藏的距离
2011年,国内主流媒体一篇《河北涞源发现大型铜矿》,让中国东部开采条件较好的大型铜矿开采地增至3处。这使鲜为人知的木吉村声名鹊起。
尽管,当时探明的铜资源储量还是98万吨,但已足以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
木吉村在哪儿?即便是当地省、市政府,不少人也开始打问这座沉睡的“宝山”。由此,一群踏遍青山人未识的地质人,进入当地人的视野。陈志宽的名字,也就与木吉村连在一起。
而陈志宽结缘木吉村,却源自一位地质前辈随口而出的一句话。
那是1998年,31岁的陈志宽跟随这位前辈,在涞源县一个铁矿区从事普查找矿。矿区在木吉村铜矿南部一座山上,陈志宽从驻地上山每天都经过这里。“木吉村铜矿的储量,绝不只是这么一点点儿,潜力还是很大的。”陈志宽清楚记得,“那天的中午很热,我俩坐在一棵大橡树的树荫下,吃午餐时对我说的。”
也许,当时这是与己无关的一句话,可让陈志宽多年暗怀于心。此后,他每次路过木吉村铜矿,都十分留意脚下的石头。“周边的岩石,全是岩浆喷发出来的那种角砾岩,而且石块大都是绿色的。”陈志宽透着坚毅的目光,“那时,我就想能从事这座矿山的勘探,一定要看清到底山内藏着多少‘宝贝’。”
也倒是,陈志宽真与这座山有缘。2002年10月,他离开铁矿区,担任木吉村矿区项目组负责人。4年来想干的事情,一旦让自己上手,让他顿感一股气力上身。
也是一个初冬,陈志宽接到任务的次日清晨,一个人便乘公交车近4个小时赶到山下。山腰处,落了叶的茂密树丛枝桠,变得刺人。他拨开桠杈,一步步攀到山上,山顶的寒气吹走疲劳和寒冷。这一天,陈志宽从山腰到山脊走了3个来回,直到太阳落山才回返。“虽然,我对这座山已很熟悉,但在山上迈每一步,感到对周围又很陌生。”用带有哲理的话,陈志宽若有所思地说。
这一遭,是陈志宽掀开宝藏“盖头”的开始。当年11月,其他野外勘探人员陆续回营,而他的心却没有“收队”,隔几周就到这座山上转一趟,返回办公室翻资料、捋思路。
转眼到了第二年,山背阴的积雪尚在融化,陈志宽便率队来到这座山安营扎寨。出队的第一天,他带领几名队员在裸岩和荆棘丛中走了一趟。晚上,一位队友告诉他,他脸上有几道细细的血痕。但陈志宽被树枝划破时,全然不觉。就这样,新一年的勘探起步。
一年间,陈志宽每天在山上待10多个小时是常事。多难走的荆棘,他钻过;什么样的山头,他爬过。天长日久,从山脚到山上,他与队员硬是在杂草、树丛中走出一条路。而处处留心,让人博闻强识,他说:“那年的勘查结束,山上的一石一木,我待在家中都能想起是啥样。”
山上,上钻机了。这更激起陈志宽“揭秘”木吉村的急切心情,钻机24小时不间断施工,他白天在矿区勘查。有时晚上,也不下山,来回到钻机旁察看岩心。不知有多少次,听说岩心上见铜矿了,他立即赶至机台前察看,昼夜都是如此。
2006年腊月一天的子夜,一台钻机打到近1000米。这个深度,是设计见矿的节点,需要陈志宽盯在钻机前。他一个小时察看一次岩心,到23时气温降至零下十几度。陈志宽已晚上工作六七个小时,“那真叫冷啊!”这个已习惯野外艰苦工作的汉子,也禁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冷得实在受不了,别人可以烤烤火、捂捂手。可他编录岩心,必须不停用水将岩心洗净,再用放大镜观察,填写岩心描述。
到腊月二十六,终于终孔了。这是关键一孔,打到了下部矿带,为以后钻探提供了依据。在后来,西部边缘及矿床深部也见到厚大矿体。
12年过去,木吉村项目共立项、设计4次,先后3次提交阶段性地质报告。陈志宽一年四季在这座山上,年均工作300天以上,走过挂满露水的秋季草丛,穿过酷热难耐的夏季树林……走过雨天、雪天、风天。到2013年底,这个项目仅编录的岩心就有3000余箱,陈志宽说:“由于道路泥泞走不了汽车,这些岩心运出矿区,雇用了20多辆三轮车跑了多趟。”
还不止如此,木吉村项目原始档案资料达到140多本,装了30多盒。仅2010年提交的阶段性报告,正文就达1600页、附图246张,可谓数据如海。
这是陈志宽与队员们,一笔一划记录编写的结果。
一次次探索,让他精准研判,“把脉”地球深处传递的信息
这座含金量颇高的山,也曾一度被判“死刑”。
时光回到1950年代,地质工作者根据地表露头和古采矿遗迹,发现了这座矿山。这样,太行山北段矿产图上,就有了木吉村铜矿。
到了1966年,地质工作者以物探异常区的查证为主,在木吉村矿区北部布设16个钻孔。此后,8年的勘探,终因矿床规模小、品位低而放弃。
“其实,这些钻孔的位置不对,布设在矿区北部,大多仅打到矿的边部,探获的铜资源储量也只能是数千吨。”陈志宽说,“只有一个钻孔打到斑岩主体,见矿比较好,但限于认识水平并未引起重视。”
这样,失去一次找矿突破机会。
1977年至1987年,钻探重点放在矿床中部,施工钻孔12个。期间,有5个钻孔钻到厚大矿体,但探获铜资源储量仅10多万吨。后来,因为矿床埋深大、品位低又被放弃。
那时,有地质专家对这座矿山盖棺定论:“进一步扩大矿床远景的可能性不大,没有进一步工作的必要。”
陈志宽用专业术语说:“这也是因为对斑岩成矿理论认识不够深刻所致,当时没有弄清主体岩颈产状,认为已大致控制了矿床的规模和远景。”
这次草草收兵,又失去一次找矿突破机会。
陈志宽在这座矿山上找矿,换了一种思路。他靠“攻深找盲”的思想指导,以矿床成矿系列理论和成矿模式为主导,重点在矿区边缘和深部找矿,终于“看透”这座宝山。到2013年底,木吉村矿区探获铜综合资源量已达125万吨,并具有特大型远景。他介绍:“探获的钼矿也达到中型、硫资源量达到大型,伴生金、银资源量分别是大型和中型。”
这一找矿的突破,还为太行山北段乃至全国同类矿床找矿评价提供借鉴。
一种坚守,让他慧眼识“金”,深山探宝中无悔闪光的时代
经验可以复制,但人生都有唯一性。
陈志宽的父亲也是地质工作者。小时候,父辈走进大山,为祖国探寻宝藏的一则则感人故事,曾让他动情。
1984年,陈志宽走进地质队大门。几年后,他以优异成绩考上大学。毕业后,他又回到地质队,在野外找矿这块寂寞疆场上,重复着曾备尝艰辛的勘探工作。
1980年代末,地质事业进入低谷,地质人才纷纷转行或挥别多年的工作岗位。“我看着同事们一个个找门路调出地质队,心想自己可不能半途而废。”陈志宽说,“干事,要靠坚持。”
在陈志宽记忆中,最难忘、最艰难的是1993年自己从事的张家口阳原非金属普查项目。那时,他5月份进山,12月份回来。项目所在地人烟稀少,没有电,吃水要到一公里外去挑。他半年没有洗过澡,也没尝过肉,吃个鸡蛋、吃顿豆腐就是极大享受。到冬天,当地农民都“猫冬”了,而他却背着八磅大锤,在覆盖半尺厚积雪的矿区采样,干其他体力活儿也都靠自己。尽管当时连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而第二年出野外,他又毫无怨言地奔向省外的一个勘探项目。
看着曾经的同事和同学赚了钱,陈志宽也动过心。1998年,有位要好的同事,调出地质队后干建筑工程挣了钱,邀请他前往。但定下心来,他还是没有放弃在野外风餐露宿的地质本行。
“野外找矿也有工作标准。”陈志宽说,“找矿可是良心活儿,该跑的路线必须跑到,该描述的地质现象必须写清楚,该采的样品必须采到位,提交的地质成果必须真实,哪个环节都不能有一丝的疏漏。”
陈志宽认为,学习是进步的阶梯,一个人必须时刻“充电”。作为木吉村项目负责人,他常与地质科学院和石家庄经济学院的专家进行学术交流。2012年起,他担任院地勘处技术负责,牵头组成了“陈志宽技术创新工作室”,将木吉村铜矿的找矿理论,运用到阜平县赤瓦屋铜多金属矿普查项目,找矿取得突破。他的创新团队,获评2013年“保定市十佳职工创新团队”。
今天,木吉村铜矿已成为河北省探明的唯一大型铜矿,荣获2010年“全国十大地质找矿成果奖”。铜矿项目组也荣获中华全国总工会 “工人先锋号”称号。陈志宽获评“河北省五一劳动奖章”、“河北省优秀地质工作者”。
冬日里,钻机隆隆,木吉村矿区新的首批5个钻孔又要开钻。“野外工作一辈子的多了,能发现这么大矿的有几人?我有幸参与并负责这个项目,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谈起自己的获得,陈志宽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