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在临洮县中铺镇王家沟村调研时,柴生芳(右一)向村民讲解搬迁政策。 |
他出身于农家,求学在燕园,海外留学取得博士学位,最终选择回到“贫困苦瘠甲天下”的定西。他工作3年,跑遍了全县323个行政村,行车4万多公里;写下30本工作日记,共计170余万字……
他就是甘肃省定西市临洮县原县长柴生芳。8月15日凌晨,柴生芳倒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法医检验结果为,重度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加之过度劳累诱发心源性猝死。他的生命定格在45岁,定格在他倾注一生心血的临洮大地。
“以天下为己任,是一条无比艰苦却无比光辉的道路”
1969年,柴生芳出生在陇东革命老区——甘肃省庆阳市宁县的山洼里,弟兄六人,母亲早逝,艰辛和贫穷贯穿着他的成长岁月。
十年寒窗,不负众望。1986年,他以庆阳地区文科状元的优异成绩考入北京大学考古专业。
四年学成,报效桑梓。1990年即将面临毕业的他,主动选择回到西部,分配到甘肃省文物考古所。迄今他仍是最后一个从北京大学考古专业毕业回到甘肃省文物考古所工作的学生。
七年磨练,再图深造。1997年,柴生芳争取到了去日本神户大学继续深造的机会,先后攻取了艺术史学硕士和文化结构博士学位。
2002年10月,柴生芳婉谢神户大学的高薪挽留,怀着报效国家的满腔热情回到祖国。北京、上海、香港、深圳等地的多个单位高薪虚位以待,然而,他又一次执意回到家乡甘肃,到省委办公厅工作。
对于这个选择,家人和朋友都表示不能理解,甚至是反对。
“你不好好在外面混个名堂出来,又跑回来干啥?”大哥柴生龙曾当面问过他。
“大哥,你看全国各地都在快速发展,甘肃老百姓还是那么穷,我回来就是想为甘肃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做点贡献。”柴生芳回答。
2006年,在甘肃省委办公厅已经工作了4年的柴生芳再一次提出了请求,主动请缨到最贫穷的定西工作。很多人对他的选择再一次提出了疑问,“兰州的生活相对还算舒适,你肚子里又有那么多‘墨水’,在省里一样也是作贡献,干吗非得跑到基层去吃苦?”
这个问题其实早已在他工作日记中给出了答案,“以天下为己任,是一条无比艰苦却无比光辉的道路。”
从2006年起,柴生芳先后在安定、陇西、临洮任职,不管职务如何变,唯一不变的是他那“以天下为己任”的理想和追求。
“我能奉献给你们的,只有热血和汗水”
在柴生芳的心里,最惦记的是老百姓。在行动中,他一直在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着县长到农民心坎的距离。
光明村、合好村、康家沟、苟家滩、打石坪……这是柴生芳在工作日记中手绘的一幅“村组地图”。临洮县南坪镇22个散落的村子,被他用黑色的签字笔在本子上勾画、串联起来。
谈起南屏镇“村组地图”背后的故事,临洮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龙小林记忆犹新。在2013年“7·22”岷县漳县地震中,南屏镇受灾最为严重。震后,柴生芳跑遍了南屏镇的每一个村庄,实地督导每一个重建项目。有个村子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仅有12户人家,是南屏镇最偏远、最贫困、最落后的角落,也是灾后重建难度最大的地方。柴生芳翻山越岭,徒步近4个小时来到这个群众口中的“划不着山庄”,一一入户走访了解灾情。村民说:“县长都到我们庄子上来了,我们再不能叫‘划不着’了,应该改名为‘划得来山庄’。”
走村入户,柴生芳听着群众的一声声期盼、一句句诉求。他在第二十四册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下这样一句话:“我能奉献给你们的,只有热血和汗水。”
尽管离省会兰州仅90公里,有着兰州“后花园”之称的临洮县却一直顶着“国家级扶贫开发重点县”的帽子。如何扶贫是考验临洮主政者的第一道难题。
柴生芳上任之初的“第一把火”,便奔着“精准扶贫”而去。去年10月19日,在柴生芳的提议下,临洮县从扶贫、交通、水利等9个单位抽调30多人,与他一起分赴18个乡镇做深度调研。
“那么大的阵势,还真是第一次见,柴县长是有了名的要求高、要求细,刚接到任务时心中还是很紧张的。”临洮县扶贫办主任常贵勤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们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摸底,形成了一份连文带表140页长的调研报告。
正是在这份报告的基础上,临洮县委县政府先后出台《深入推进“1236”扶贫攻坚行动实施方案》《临洮县建立精准扶贫工作机制实施方案》《建立贫困驻村帮扶工作队的意见》,为临洮县实施“精准扶贫”制定了战略规划。
在临洮县政府小会议室的墙上,挂着两幅全县地图。据办公室人员马德江介绍,这是柴生芳的“作战图”。地图上,临洮县每个乡村的地理位置处画着各式图形符号,有牛、羊、猪、鸡,有马铃薯、中药材、瓜果。这是因为柴生芳提出了“强村抓提升、弱村抓培育”的产业培育思路,给全县323个行政村全部确定了主导优势产业,这些符号是各乡村产业发展的着力点。
“省里一开始在划定精准扶贫示范县时,并没有把临洮放进去,后来就是因为柴生芳同志将这份工作做得非常扎实,才补加进去的。”临洮县县委书记石琳对这位“副班长”给予充分肯定。“他不仅学术积累非常深厚,视野也很开阔,想问题做事情都有很高的专业水准,并且一点儿书生气都没有。”
今年3月,临洮县成为“全省金融扶贫试点县”,同时与甘肃银行签订金融扶贫战略协议,甘肃银行向临洮授信15亿元,解决了农户分散贷款难的问题。7月,临洮县被列入全国8个“六盘山片区交通扶贫攻坚示范试点县”,争取到国家资金项目规划投资9.75亿元。这一切与柴生芳的努力争取分不开。
“我就是放羊娃出身,国家用了我,还想再要啥”
“升官发财,请走他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在第二十二册的工作日记中,柴生芳把这句话写在了扉页。
走进柴生芳的卧室,能想起来的形容词只有“简陋”,甚至“寒酸”。一张床,一个台灯,几件皆有缝补痕迹的衣服,两双鞋,床头的柜子上放着几瓶水,被子和床单洗得早已有些发白。
在妻子祁雪丽印象中,柴生芳很单纯。吃饭穿衣一点也不讲究,常年穿着两套西装,一件西装袖子是好的,但领子已经磨出了毛边,另一件西装领子是好的,可袖子和裤边破了。
“生芳离开的时候,留给我的,是工资卡上存了几万块钱的工资。他常常说,国家对我不薄,我就是放羊娃出身,凭自己本事,国家用了我,还想再要啥呢?”祁雪丽回忆起丈夫生前常对她说的话,“我一想,也对着呢。”
2009到2011年间,柴生芳在安定区担任副区长,主要工作就是外出招商。由于柴生芳“抠门”,这可苦了常年与他一起在外招商的安定区招商局副局长郑聪颖。柴生芳出差从来不住大宾馆,选的都是马路边上的小旅馆,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住单间。为此,郑聪颖还曾多次向柴生芳表示过“抗议”:“柴区长,你晚上睡觉打鼾,和你一间我睡不着。”柴生芳回复:“那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再睡。”在外招商的两年,柴生芳一直把“咱们出来要节省一点”这话挂在嘴边。
柴生芳经常下乡,却从来没有在农户家吃过饭。有一次在辛店镇宋家湾村走访,结束时已经到了饭点,村干部为了招待下乡的县长,就提前把土鸡炖上了。“到了饭点,大家又很饿,那个土鸡香香的,真的想留下来吃。”辛店镇党委书记韩有存说,“但柴县长坚持回到镇里的食堂再吃,我们哪好意思去?”柴生芳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也给身边的同事起到了示范作用。
在柴生芳遗体被送往定西火化那天,车缓缓驶过临洮县城,道路两边排满了面容悲戚的群众。“柴县长,一路走好”“人民的好县长”……黑色的大字写在横幅上,写在报纸上,写在临时拆开的纸板箱上……表达着人们最真的心声。
生与死勾连的是一片短暂的时光。在有限的时间里,一个人该怎样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作为一名领导干部,柴生芳忠实地践行着为民务实清廉的要求,他的回答如金石掷地,却又大音希声。
《 人民日报 》( 2014年09月23日 11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