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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虹雷:民俗文化的固守者

2013年11月05日08:53    来源:南方日报    手机看新闻
原标题:廖虹雷:民俗文化的固守者

廖虹雷。

  《人物》栏目于2013年8月6日开栏,每周一期,逢周二出版。读者添加微信公众平台:“深圳观察人物栏目”(微信号:szgcrenwu)或扫描二维码,可查阅本期和往期所有文章。线索提供或来信建议可直接发微信至公众号或发邮件至szgcrenwu@163.com邮箱。

  说起深圳,人们总会谈到移民文化。1980年特区成立时,深圳人口只有30多万,如今常住人口已超过1300万。可以说,50个深圳人中都找不到一个本地人,“老深圳”已经是“珍稀土著”。

  面对外来文化的倒逼、城市现代化的扩张,身兼作家和民俗工作者两种身份的“老深圳”廖虹雷,迫切地想守住逐渐消失的本土文化。年近古稀他仍笔耕不辍,在故纸堆中挖掘历史,长途跋涉到古老村镇寻踪访古,《深圳民俗寻踪》、《深圳民间熟语》相继问世。守不住百年老屋,守不住千年古村落,他只想留住一方语言民俗。

  “文化习俗几十年间渐行渐远”

  采访当天,廖虹雷身穿蓝色条纹T恤和深蓝牛仔裤,脚蹬白色波鞋,走路健步如飞,说话干脆利落,全然不像年近古稀的老人。谈及人们常说深圳是文化沙漠,廖虹雷心里很不自在。他眉头紧皱,面容无奈,边摇头边不平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历史,怎能睁眼说瞎话!”

  作为“老深圳”,廖虹雷是“爱之深,恨之切”,说话言语尖锐,不留余地:“30年把我们带进现代化,民俗文化在我们身边却逐渐式微。”生于羊台山下,与妻子在罗湖区东门生活了40多年,廖虹雷见证了东门步行街从“老土村姑”变身为“时尚少女”的过程,却也目睹了城市化改造对文化积淀的无情遗弃。

  1996年以前,东门老街还是一幅韵味悠长的岭南市井风情画。纵横交错的街巷有市有井,他居住的上大街是100多米长的巷子,最宽的地方不过5、6米,最窄的2、3米,仅容得古代县太爷轿子通过。抬头仰望,头顶是一线天。屋檐对着屋檐,竹竿伸到对面人家,晾晒的衣服随风飘扬。女子穿着木屐走过青石板路,“嗒嗒嗒”的声音清脆悦耳。

  黄昏时传来悠扬的二胡声,伴随着时断时续的山歌。左右邻居摇着葵扇谈天说地,客家话、广府话、潮州话夹杂其中,汇成一曲岭南风情交响乐。小孩嘻嘻哈哈游戏玩耍,吵着让妈妈到老字号店买云片糕。云片糕是那个年代“老深圳”的集体记忆。这个光绪年间创制的小吃,糕薄得可透出人影,入口即溶,齿颊留香。

  随着广九铁路通车,人流密集,小贩从东门贩了云片糕就到罗湖站台叫卖,曾经名扬港深穗等地。深港货品的集散地逐渐发展成深圳墟,早在清康熙《新安县志》就有记载。深圳墟孕育出极富农耕特色的晒布巷、猪仔街、谷行街、养生街、西和街、南庆街等街巷文化。

  1996年,东门开始改造,过去的街巷荡然无存。年幼时熟悉的叶挺将军东江游击总部、书院、祠堂、省港大罢工接待站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人造的“历史文物”。同样消逝的还有那熟悉的乡音,居民四散别处,广府和客家两大民系的习俗随之消逝。

  纵横交错的小巷被铲平,宏伟的太阳城百货广场拔地而起。蜂拥而至的后来者在这里逛街购物,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流连忘返。再次踏上此地,廖虹雷却觉得“太阳永远照不到心里。”

  “几千年流传下来的广府和客家方言,以及当地次方言的围头话、基围话、粘米话、大鹏话,几十年间就面临消失危机。”谈及对东门的爱与恨,廖虹雷痛心不已。“推行普通话对加强全国语言交流功不可抹,但把地方语言边缘化就过于强势了。”

  在他看来,城市应该是多样的,高楼大厦旁应允许有低矮的砖瓦房,现代化都市应有多元化方言民俗存在,不然何来广东的粤剧、客家山歌、潮州戏,上海的沪剧和苏州评弹等艺术?

  “不能把深圳历史说得一文不值”

  出于“老深圳”的本能,也出于职业敏感性,廖虹雷开始了挖掘和记录深圳民间文化的工作。采访中,廖虹雷不愿意说个人经历。事实上,他早年家境贫寒,贫寒却能励志。

  在南头中学念书时,正值3年困难时期。他每周花四五个小时来回走山路,回到家就吃野菜充饥。中学毕业那年,国家取消了高考。他却凭着优异的成绩,幸运地去了师范院校读书。

  毕业后,他曾在惠阳专区和深圳的文化单位工作。上世纪80年代初进入北京鲁迅文学院深造,创作出《老街》、《老村》、《老圩》、《老厂》、《老弟》等具有深圳本土特色的小说,被称为“深圳乡土作家的代表”。

  为了写出更接地气的小说,他走遍了广东的惠阳、惠东、东莞、博罗、增城、龙门、紫金、河源、和平、连平、龙川等地探寻东江客家民俗。为了寻访古迹,他踏遍了深圳的每个角落,东至大鹏,西至松岗,南至内伶仃岛,北至平湖,记录下大量访谈和民俗素材。

  但查阅资料时,他却发现一些史料记载和真实情况的差异。很多报章记述深圳特区建立时,只有一个工程师、一个大学生、一个公共汽车站、一部电话、3间工厂以及东门500米的柏油路。

  “那是扯淡,怎么可能呢?”廖虹雷查证更多史志后发现,光是每个大队每个部门就有一部电话,县城深圳和南头、观澜、龙岗、大鹏等地方更出了不少大学生,更不要说古代深圳还出了15名进士、85名举人和不少诰封将军、大夫了。

  每念及此,廖虹雷都满腔愤慨:“不能把当地历史说得一文不值”。近40年的积累,他已不再满足于虚构文学了。2002年,年近60岁的廖虹雷成为深圳本土文化艺术研究会发起人之一,近百名成员年龄均在60岁以上。现年68岁的廖虹雷,已是研究会里的年轻人。

  “广府话、客家话、潮州话我都能听懂,研究本土文化我有优势。”廖虹雷是客家人,可他的儿子、孙子都不懂客家话了。“如果爷爷辈都住在现代楼房,生活方式改变了民俗形态,孙子辈自然不可能知晓深圳的本土文化了”。

  撰文:南方日报记者 昌道励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周游

  栏目统筹:张玮

  “只想留住一方语言民俗”

  如果不是心系本土文化,退休后的廖虹雷完全可以安稳地颐养天年。但他却闲不住,爱折腾,不服老。实际上,在“老龄化”的深圳本土文化艺术研究会,他是个“潮人”,使用电脑驾轻就熟,写博客、开微博、玩微信一样都不少,还起了个青葱的微博名“虹雷哥哥”。

  在他的书房里,新安志、沙井志、西乡志、宝安县志、广东通志等各种“志”堆成一面墙。此前为考证孙中山领导三洲田反清起义的几点史实,两个月里他多次到三洲田村,还到深圳、惠州、中山和广州省图书馆寻找史料,却不满足这些说法。儿子劝他放下此事,他却很倔,去香港、台湾、新加坡旅游时不忘去图书馆查资料。儿子拗不过他,几经折腾,终于通过上网帮他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找到了史料。

  “中国2000多个县的县志都保存在那里,还是线装本,非常珍贵。”谈起这些史料,廖虹雷眉飞色舞。“他们把史料拍成电子版书,通过上网就能公开查阅。啪一下点进电脑,山川河流、地方典故都能找到”。他坦言,国内好多资料早年被毁了,找史料成了苦差事。

  他平时相机不离身,本子不离手,和朋友老乡饮茶聊天,听到什么记下什么。只要听说深圳独特的人和事,他都会自己坐公交去寻找。但常常是这个月去的古村落还在,下个月去就没了。

  “30年现代化的建设,民俗文化流失得比深圳速度还快。”他查阅资料发现,康熙年间深圳有800多个古村落,上世纪80年代《深圳地名志》载有1500多个,1992年全市普查还有1200个,但2012年后却剩200个,古村落都残缺不全,几乎全推倒建成同质化的社区。

  谈话中,他会用客家话、广府话、潮州话说不同的谚语或歇后语。在他看来,农耕时期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没了,如今年轻人没见过禾苗稻谷,自然对“依信草鞋笃到簕”(依赖穿鞋却被扎了脚)、“牛嫲打跤牛仔食草”(两家大人争执,小孩相安无事)、“龙岗佬捉猪仔——骚骚乱”、“花布冚鸡笼——华而不实”、“执到田螺——攞气抽”等生动的歇后语不知所云。随着本土方言逐渐消失,数千年流传下来的民间习俗或将成为历史。

  他是一个固执的守护者。守不住百年老屋、守不住千年古村落,他只想留住一方语言民俗。近5年来,《深圳民俗寻踪》、《深圳民间熟语》相继问世。还有两年廖虹雷就70岁了,视力和体力都逐渐下降。他想用两三年的时间,再整理、研究和出版《深圳民间节俗》、《深圳民间歌谣》,和其他专家一起完成“深圳历史文化丛书”出版的愿望。“作为深圳本土文化人,能给后人留下有价值的史料作研究,此生无憾矣。”

(来源:南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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