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讓青春吶喊過的地方

2016年01月06日05:27  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標題:別了,讓青春吶喊過的地方

  2015年平安夜,寒冷與霧霾一起籠罩北京城。南鑼鼓巷的北頭、鼓樓東大街111號的鐵門前,一群年輕人在等待進入。

  在這扇鐵門內,另一群年輕人,正伴隨著樂隊的嘶吼聲進行枕頭大戰。一些人隻穿著T恤卻滿頭大汗,頭發一縷一縷粘在臉上。

  這裡是MAO Livehouse,一種區別於酒吧的樂隊現場演出場地。8年前,它就扎根於此。在這8年中,MAO的門前從未亮過一盞燈,但它卻迎接了幾十萬人次。如今盤桓在榜單的搖滾樂隊,大多曾在這裡演出過。

  然而不久前,創始人李赤突然宣布,因為租金,MAO不得不考慮搬家。

  此消息一出,不少樂迷的朋友圈被刷屏了,一邊回憶,一邊哀嘆“現實重重地給了我們一記悶棍”。有人甚至表示,這是文化邏輯敗給了商業邏輯。

  這不是北京小眾文化的個別境遇。離MAO不遠的國內首家民營獨立劇場蓬蒿劇場同樣面臨關門危機。蓬蒿的鄰居中戲北劇場將改建為快捷酒店。在此之前,風入鬆、第三極、光合作用等曾風行一時的獨立書店已經一個個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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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扇鐵門光禿禿的,露出斑駁的鏽跡和連接處的鉚釘,上面還殘存著油漆、刮痕以及液體自然滑落的痕跡。遠遠望去,很像是建筑工地的遺棄品。

  鐵門后面,是另一個世界。在MAO能容納500人的長方形場地裡,四周全是黑色,屋頂上隻有4盞簡單的燈和4個在冬天也不停轉的風扇。前方的舞台上擺著專業演出設備。

  2005年,專業化的Livehouse出現在北京。這種與酒吧演唱完全不同的專業表演場所,立刻成為音樂愛好者競相追逐的對象。即使是樂隊,也願意到這裡大展身手。MAO開業的第一天,隻有4位客人,僅過了3個月,演出就排滿了。

  在《夜空中最亮的星》走紅之前,MAO是“逃跑計劃”樂隊經常出沒的地方。這首被歌手韓紅、張杰等翻唱過的歌,最早就是在Livehouse裡唱響的。

  那會兒,初出茅廬的“逃跑計劃”在表演時,常常是台上5個人、台下5個人。他們忙於在北京各大Livehouse“拋頭露面”,急切地想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

  樂隊大紅大紫之前,在MAO收獲了第一批粉絲,盡管那時的聽眾可能隻有個位數,但也會有鐵杆樂迷追隨“逃跑計劃”的每一場演出。一旦有粉絲缺席,樂手還會在博客裡悵然若失:今天沒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這幾乎是所有新出頭的樂隊都會經歷的事情。

  MAO曾經舉辦過一場頒獎,如今一些已經進入主流視野的樂隊名字,曾經出現在這張名單裡。只是他們如今很少再回到這裡了。

  “Livehouse像一個原創音樂的孵化器,年輕的樂隊經過樂迷的口口相傳積累名氣,直到具有足夠的票房號召力,開始進駐千人以上的劇場,這意味著,這支樂隊具備了賺錢養活自己的能力。”曾經活躍在MAO的獨立樂隊經紀人老譚說。

  於是,就在文化名片“南鑼鼓巷”周圍,西化的搖滾樂與中國古老的市井生活交織在一起,產生了一種獨特的鼓樓氣質。曾經有人說,如果北京五道口范兒以爛醉如泥著稱,那麼鼓樓范兒則以坐在馬路牙子上喝啤酒著稱。“在這兒經常偶遇自己喜歡的樂手,光著膀子擼串兒”。

  “搖滾樂,是靠現場。現場燈光、聲壓級下,別人看你的演出會產生化學反應,你可能一輩子永遠忘不了某些演出。”李赤說。

  就是在這個地方,蘇小安認識了很多朋友,也第一次聽到以前隻在CD裡聽過的原創搖滾樂。

  第一次去MAO看演出時,大三學生蘇小安差點錯過大鐵門。留京工作后,這位姑娘曾經拿出3000元月薪的一半去看樂隊演出。幾乎每個周末,她都“流竄於北京各大Livehouse之間”。

  多年以前,置身燥熱的Livehouse現場,少女蘇小安曾想,要是10年后,還能這麼看演出該多好,“我沒想到,10年之后,我還在,可他們不演了”。

  她時常想起在Livehouse認識的那些朋友,尤其是曾在北京奮斗過、但已經離開的人。“在北京的一個回憶就這麼沒有了,他們會更不舒服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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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舊的鐵門常年關閉著。

  在MAO沒有演出的下午,正對面的南鑼鼓巷裡,大量的茶館空無一人,小貓來回跑,等待演出開始的樂迷在這裡約上朋友聊會兒天、看個電影或是什麼也不干。

  隨著商業的開發,人流開始聚集,經常有人探進大鐵門,詢問這裡是干嘛的。一看到黑漆漆的演出現場,游人大多“哎喲哎喲”,擺擺手走了。

  雖然隻隔了一個鐵門,MAO和南鑼鼓巷似乎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世界。它們有時擁有兩種不同的熱鬧,有時則是冰火兩重天。

  城市感、工業感加上歐美風,讓舞台上的樂手把手裡耷拉的啤酒換成了朗姆酒。但鼓樓仍是他們生活的中心,因為靠近心中的搖滾聖地,從全國各地來北京尋夢的青年把出租房選擇在小胡同裡,找一份與音樂有關的工作。

  也有一些人住在較遠的通州區,晚上演出結束,最終拿到手的錢常常不夠打車回家。於是MAO附近交道口路口東北角的麥當勞成為一個據點。晚歸的樂手點一杯咖啡,續杯到天明。也有人點一份炸雞,自帶白酒開始喝。

  他們懷念、期許著搖滾樂的輝煌。

  1986年世界和平年,北京工人體育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伙子崔健,挽著褲腿,唱了一首《一無所有》,從此開啟中國搖滾的新紀元。

  在台灣學者編寫的台灣流行音樂史上最重要的一百張專輯一書中,排名第一的是《一無所有》,足見崔健曾對海外的華人聽眾產生過的震撼。之后,不少海外公司於1988年前后來到北京,開始在北京第一代搖滾樂手中積極挖寶。有人在日記裡激動地寫下:我們在這個行業裡的最終夢想將要在這裡實現。

  每一個樂手都默默地把琴擦得锃亮,等待著自己一生命運的轉機。正如這些年在Livehouse演出的樂隊一樣。

  一些人也見証了Livehouse的輝煌。李赤也堅信,Livehouse能創造出輝煌,“是青年文化發展的方向”。

  1966年出生的李赤,經歷過搖滾樂輝煌的上世紀,一直想做一些跟搖滾有關的事情。1990年代,他賣過打口碟,還想過開一家“人民迪廳”。后來日本朋友找他合作引進Livehouse,他一下子動心了,拿出極大的熱情創辦了MAO。

  創辦之初,李赤相中了南鑼鼓巷,他希望,在這個富有北京傳統文化的地方,闖出一番天地。當時,租金也不高,在他能承受的范圍之內。然而,隨著南鑼鼓巷的文化開發,房租成為李赤面對的頭等大事。

  “我不能說我不看重盈利,但我以藝術性為先。這是夢想的基地,是最接近年輕藝術家的平台,並不是一個賺錢的行當。”李赤說。

  然而多年后,錢,終於成為壓倒他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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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的尾巴,南鑼鼓巷更加熱鬧。全國各地的游客聚在這兒,構成堪比故宮的人流日均量。

  在這條巷子的北頭,MAO的鐵門依舊緊閉著。鐵門當初的寓意是像鋼鐵一樣。“搖滾的性格得有這倆字:堅強”。李赤說。

  兩個月前,他決心拆掉這個標志性鋼板外立面裝飾,以及那扇非常難打開且更換了10副鎖的大鐵門。

  在房租日日逼高的形勢下,李赤的計劃是把Livehouse在白天利用起來,開飯店或是咖啡館,依附南鑼鼓巷的流量,“會有利潤空間”。

  一家經營尚可的著名Livehouse老板曾打電話給李赤:“你別老把賣票當回事兒,你得賣酒啊。”據說那家店一天的酒水消費量相當於MAO一周的。

  李赤制訂了改造計劃和新的運營方式,大鐵門會變成明亮的門窗,內部全部漆成黑色的裝潢可能也會換掉。但尚未來得及動工,又一個7位數的租金壓在了他的頭上。

  他有時會感慨,生意做不過旁邊的包子鋪:“你覺得自己玩的東西是有精神價值、文化品位的東西,但你可能干不了最通俗的事情。”

  “我曾經想過這個問題,越是純的Livehouse越不容易生存。”老譚說,一些更像酒吧的地方,經營成本低,不需要很好的設備、很大的場地,依賴酒水消費,生存的韌性要比MAO強。

  在這個行當,也有人不為生計犯愁。一家樂隊的主唱,現在搖身一變,成為國內最大獨立音樂唱片公司的老板,剛剛拿下30億元的融資。其創辦的音樂節更是家喻戶曉。

  在Livehouse的一場演出,樂隊可能隻拿幾百元,而在音樂節上,一個有名氣的樂隊演出一場就是幾十萬元。這使得很少有大牌樂隊出名后再去Livehouse演出。

  這也讓李赤感慨萬分。他計劃搬家后,把演出場地擴大,開拓互聯網售票、視頻現場直播、做更多的宣傳,等等。

  很多時候,他陷入回憶之中。“我覺得MAO最舒服的時候是下午,房子裡空無一人,一個個樂隊,拎著包走進,有的說‘老李’,有的叫‘李哥’。你感覺這個舞台,他們用上了,當初也是為他們設計的”。

  然而一切都無濟於事,搬家是一個緊迫的現實。

  聽到MAO要搬家的消息,樂迷們在微博上發起#假如從鼓樓走不到MAO#的話題,下面有167條微博。新褲子樂隊彭磊說:“MAO是北京最好的Livehouse,如果沒有了,北京會越來越無趣。”

  MAO的離開,對於一些人來說是“心跳隨著樂隊的好壞而起伏的日子,不會再有了”﹔對於一些人來說是“那片劃花了的牆上刻著我們的青春,可惜找不到了”﹔對於一些人來說,“感謝生命中有過搖滾樂,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李赤並不關心這些。他最看重MAO的品牌有沒有黯淡。“我關心的是,當我的女兒長到十五六歲,拿起吉他開始搞樂隊的時候,還能不能看到這個牌子”。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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