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全國很多地方都出現了造型“雷人”、造價甚高的地標性建筑,很多公眾“吐糟”這些建筑既不實用又很難看。建筑設計需要兼顧實用與藝術,近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出席文藝工作座談會時也談到,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
上周,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通過民意中國網和手機騰訊網(9254人參與)進行的一項調查指出,63.0%的受訪者表示自己所在地有造型“雷人”的地標建筑。56.5%的受訪者認為奇怪建筑帶來的最大問題,就是耗資巨大又招人反感。81.1%的受訪者直言,決策者和審批者應為奇怪建筑負責。
為什麼會出現奇奇怪怪的地標建筑
調查中,63.0%的受訪者指出,自己所在的地方有造型“雷人”的地標建筑。
俞哲辰從同濟大學畢業后,在上海一家國際建筑設計所工作。在他看來,某些國外建筑設計師在中國的作品,從建筑的角度看是有意義的,問題在於擺放的位置不對,導致和環境格格不入。
中國工程院院士、東南大學建筑設計與理論研究中心主任程泰寧認為,奇怪、“雷人”的建筑分兩種:一種是在審美上明顯低俗媚俗的建筑﹔另一種是本來可以做得簡潔,但因某些功利目的,以犧牲建筑的功能性、經濟性為代價,追求造型奇特復雜,刻意挑戰人們審美,嘩眾取寵。
為什麼會出現奇奇怪怪的地標建筑?73.3%的受訪者認為是由於“以‘奇怪’博知名度,不顧社會責任”,45.8%的受訪者指出是因為“造型奇奇怪怪就好藏‘貓膩’”,還有16.4%的人指出“規劃審批者把關不嚴,形同放縱”,16.0%的人認為原因在於“決策者思想混亂”,11.4%的人表示是“設計者挑戰國人美感”,9.2%的人認為是“設計者有意投低俗所好或玩‘隱喻’”。
筑博設計股份有限公司執行總建筑師馮果川認為,中國當下確實出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建筑,這些建筑的誕生,恰恰是因為建筑師對設計缺乏掌控權,“國內的領導們和業主對設計,特別是建筑外觀,都非常重視,也很有興趣發表意見。這種外行的審美標准對設計的干預,是造就這些奇怪建筑的直接原因”。
“對大型建筑的規劃、審批程序一般都是有的,但常不起作用,最重要的是領導一句話。有時,招標、審批都完成了,若領導覺得不滿意,說換掉就換掉了,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而且,大型建筑的后期評估機制還不完善,一般建完就談不上什麼責任了。”程泰寧說。
他認為,大多數開發商會考慮成本,但領導往往不會考慮那麼多。至於建筑師,雖說最終的話語權不在他們手中,但有時為迎合開發商和領導,也會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他以國內某體育場舉例,“雖然不屬於搞怪,但為了這種造型,我們每平方米用鋼量高達700多公斤。同一個建筑師在德國設計一個規模類似的體育場,每平方米隻用了不到100多公斤。為什麼?在國外他需要考慮納稅人能否通過。”
誰最該為“奇奇怪怪的建筑”負責?調查中,81.1%的受訪者認為,最該負責的是決策者和審批者。10.4%的受訪者認為是建筑設計者,還有6.8%的受訪者表示開發商也難逃其責。
“奇奇怪怪建筑的出現不是孤立的現象。在電視節目、文學等其他藝術形式上,這樣奇怪、低俗、低趣味的現象也並不鮮見。”程泰寧說,在后工業文明和后現代主義的思潮影響下,人們更加崇尚快速消費文化,審美趣味也變了。“我們應該思考,如何從后工業文明和后現代文化的消極裹挾中跳出來”。
“很多大型項目都浪費驚人,一些必需的公共項目卻資金少得可憐”
奇怪建筑會帶來什麼問題?調查中,87.0%的受訪者認為是耗資巨大又招人反感,25.1%的受訪者表示會助長虛榮等不良風氣,14.0%的受訪者覺得與周邊環境不協調,10.7%的受訪者表示這些建筑需要更多的建筑材料,會造成浪費。
華中科技大學建筑學系主任譚剛毅認為,奇怪和“雷人”的問題在源頭——立項和定位就已經出現。稍大一點的建筑動輒追求“標志性”,而不是“實實在在”,其規格和造價大多是“過度建設”和“過度設計”。“很多大型項目都浪費驚人,而一些必需的公共項目卻資金少得可憐。很多新奇的設計,預算超出數億元,這些納稅人的錢可以建多少中小學?”
在深圳一家設計事務所工作的馬近馳介紹,一些地方會把藝術中心、劇院等市政工程做成地標建筑。為了造型,這些建筑的幕牆和屋面,80%的龍骨都是彎弧,外面的面板加工難度更大,光是幕牆工程的造價就可能達到6000萬元,而場館的體量其實並不大。“如果做成四四方方的,造價肯定便宜很多”。
譚剛毅指出,首先,在規劃和審批上,很多大型公共建筑都是由洋建筑師操手,他們不應該總有特權。其次,要抱有開放的心態,領導意志和“政績考量”在建筑這方面體現得很明顯。他說,建筑不是隻有過分設計才好看,應該多點實實在在的建筑。同時也該給建筑一些空間,建筑設計領域需要百花競放、和而不同。
馮果川表示,要減少奇奇怪怪的建筑,首先要減少各級領導和業主對設計美學的干預,應該讓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現實中,媒體和專業人士都在激烈討論‘奇怪建筑’的定義,一場關於奇怪建筑的圍剿已經拉開序幕。過度解讀不僅不會觸及這類建筑產生的根本,還會助長地方領導干預文化生態的勢頭。這會曲解習總書記的本意。”
他認為,如今的建筑生產體系,被權力和資本集中壟斷,大多數民眾很難參與其中,但他們卻要成為這些建筑的最終使用者,這是不公平的。“未來的中國建筑應該打破現在的封閉體系,讓民眾和政府、投資者、建筑師互動起來。那樣,我們可能會把注意力從追求造型的標新立異、雄偉霸氣,拓展到更寬闊的領域。可能會設計得更平實、普通、經濟,可能會討論建筑如何營造溫馨、和諧的生活,讓其回到服務於普通人生活的道路上來。”
程泰寧認為,迪拜那種拜金主義、消費文化的建筑,絕不是我們的方向。建筑應該兼具功能性、經濟性和文化性,建筑有自身的創作規律。“現在西方有人提出‘回歸經典’,我們也需要,這不是倒退,而是轉換提升后一種高姿態的回歸。”
在武漢大學城市與設計學院教授王炎鬆看來,建筑首先應該回歸質朴,與環境相協調。“江南水鄉的一些普通民宅,白牆青瓦,簡單實用,又與綠水桃花相輝映,那是一種質朴低調的美,是朴素之大美”。其次,要凸顯本民族特色。“我們應抱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態度對待中西文化,不斷反思,追求一種天地人的和諧”。
此次調查的受訪者中,00后佔9.5%,90后佔37.7%,80后佔28.0%,70后佔13.6%,11.2%的人為60后及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