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抗戰老兵尤廣才在家中。抗戰期間,他曾作為中國第二批遠征軍,參與緬甸密支那會戰。新京報記者 侯少卿 攝
密支那戰役前線。資料圖片
1945年3月10日,緬甸南渡,為中國軍人頒發獎章現場。圈中人物為尤廣才。資料圖片
【老兵檔案】
尤廣才
95歲,1938年跪別老母參軍救國,軍校畢業后奔赴緬甸,加入中國駐印軍,參加緬甸密支那會戰。
密支那戰役
(1944年4月29日-1944年8月4日)
中日戰爭中駐印遠征軍反攻緬甸戰役中進行的一次城市進攻作戰。最終中美混合支隊歷時近100天,殲滅日軍3000余人,並迫使剩余日軍退出。
“穿越雲海,戰心切,大軍遠征印緬。駝峰橫亙,聽說是,海拔萬仞險關。敵炮轟隆,高寒抖顫,胸中烈火燃……”
1944年4月,作為中國第二批遠征軍,尤廣才和戰友沿著駝峰航線飛赴印度。
駐扎密林依靠空投物資補給﹔和日軍白刃戰子彈擦身而過﹔被地雷炸成重傷彈片至今未能取出。
回憶起抗戰那段經歷,95歲高齡的尤廣才老人說完一句“我們贏了”,捂著眼睛哭了出來。
跪別老母
帶6塊“袁大頭”尋部隊
尤廣才1919年出生在山東台兒庄,祖上曾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不過此后家道中落,父親去世。母親一個人辛苦支撐著整個家,仍不忘教育他要“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出生在那個對中國有著特殊意義的年份,似乎已經預示了尤廣才不平凡的一生。12歲那年,他便隨老師上街,高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開始他最初的抗日之路。
1938年春末,台兒庄戰役打響,炮聲隆隆。19歲的尤廣才跪別60多歲的老母親,帶著6塊“袁大頭”西逃。
“開始是避難,半途聽說台兒庄大捷,就想去參軍殺敵。”尤廣才開始尋找部隊。
不過,台兒庄戰役的勝利並未阻止日軍進攻。快到徐州城時,他看到天空中懸著兩個灰色的大氣球,下面吊著一個籃子,有日本兵坐在裡面偵察周圍環境,提供信息給炮兵射擊。越往徐州走,槍聲越密。
尤廣才隻好夾在逃難的人群中,繼續往南逃,“那時候怕被發現,白天不敢走,都是夜裡趕路。”尤廣才回憶,走到?上、潢川一帶時,鞋子已經磨得稀爛,身上也早就沒有一分錢,隻能跑到哪兒,靠當地老百姓接濟一口。
到安徽鳳陽一帶時,尤廣才碰到了一個專門招收流亡青年參加部隊的組織。當時,招生要求有初中水平。尤廣才曾在圖書館謀得過一份見習生的差事,那段時間,他看了很多書。這也幫助他成功考取了學員資格。
他和一批人一起被送往武漢,編入“戰時工作干部訓練一團”,簡稱“戰干團”。當時擔任團長的是蔣介石。“周恩來、葉劍英也曾給我們講過課。”
飛越駝峰
填詞紀念大軍遠征印緬
1938年8月,武漢會戰開始,戰干團奉命西遷,跋涉約30個縣市后,最終駐扎在四川綦江。因為前線干部折損嚴重,這些來自淪陷區的青年正式訓練不足一年,便於1939年秋天畢業。
當時,恰逢第一次長沙會戰爆發,大批同學被直接分配到長沙,尤廣才則留校當了區隊長。兩年后,隨著戰干團被裁撤,尤廣才被分到54軍軍部特務營任排長。
“訓練多時,終於可以上陣殺敵了。”1944年4月,作為中國第二批遠征軍,尤廣才和戰友沿著駝峰航線飛赴印度,尤廣才說,那次是他第一次坐飛機,最大的感覺就是冷,冷得直打哆嗦,“聽說有的體弱的士兵在飛機上就癱下去了,直到下飛機時也沒緩過來。”
為紀念這段經歷,尤廣才后來還填了一首名為《念奴嬌·飛越駝峰》的詞:穿越雲海,戰心切,大軍遠征印緬。駝峰橫亙,聽說是,海拔萬仞險關。敵炮轟隆,高寒抖顫,胸中烈火燃。遙想當年英武,覓敵求殲,敢騎虎登山。萬裡擒賊囊物探,國威軍威赫顯。戰地神游,激情油然,重現當年。疾風勁草,無愧吾生人間。
到了印度,尤廣才領到了他幾乎沒見過的裝備:米黃色的英式軍服,還領到了美軍軍用睡袋、蚊帳、抹臉的防蚊油、防螞蟥的666粉。
很快,尤廣才的部隊被派到緬甸北部的孟關,駐扎在密林中等候戰斗命令。“補給全靠美軍空投供應。”尤廣才回憶,白布的降落傘表明空投的是食物,彩色的則是槍械彈藥。物資解下來后,這些降落傘還有一個用途,被士兵們用來搭建帳篷。
從容指揮
西保戰役白刃戰制敵
西保戰役是尤廣才親歷的唯一一場戰役。
他所在的特務連被分屬到149團,負責沿公路正面進攻。戰到最后,中國士兵和日本軍拼起了刺刀肉搏。
作為連長,尤廣才的任務是警戒和搜索,不直接參戰。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戰友在和日軍白刃戰后倒下,他的貼身號兵也遭到敵軍槍擊身亡,“就在我身邊,被敵人一槍斃命,血不停往外冒。”
至今,尤廣才仍覺得號兵是為自己而死的,“狙擊手瞄的我打,可惜號兵替我犧牲了。”
“太慘烈了。”採訪時,回憶起那段往事,尤廣才老淚縱橫。
那場戰斗,尤廣才連部傷亡27人,但成功擊潰了日軍,進入西保市區。
這一戰,尤廣才及其將士受到了表彰。在《陸軍第五十師緬甸西保戰役有功官兵勛績表·附表第八》裡,是這樣評價尤廣才的:“忠勇果敢,指揮從容,行動堅決,於三月十六日攻破敵堅固陣地,一舉追敵至數英裡,使敵不逞而抵抗。”
爆炸負傷
獲救后告別抗日戰場
尤廣才告別抗日戰場,是因為一次負傷。
那時候西保戰役過了沒多久,在一次行軍演習中,一個士兵踩到日軍埋下的地雷引起爆炸,幾名士兵被炸死,尤廣才也身負重傷,被送往野戰醫院搶救。
“就是這塊疤。”尤老撩起衣服,腹部上一道“<”形的傷疤觸目驚心。老人說,當時彈片從右肋穿進體內,所幸沒有傷及內臟,不過右腿的彈片至今也沒有取出。
抗戰勝利后,尤廣才回到國內,但沒過幾年安穩日子,便又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妻子與他離婚后,他一直獨身,至今未再娶。
生活在上世紀80年代發生轉機。
他當上了公辦教師,女兒也與他相認。工作之余,他開始零散地記錄自己的抗戰經歷,並結集成書《血鑒:一個遠征軍抗戰老兵的回憶錄》。“我希望更多的人能記住那段歷史,記住民族苦難的時刻。”(新京報記者 林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