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緣“中國”——何尊

2014年02月20日10:06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何尊正面,西周早期,通高38.5cm,口徑29cm,重14.6kg,寶雞青銅器博物院收藏。(圖片由寶雞青銅器博物院提供)
何尊正面,西周早期,通高38.5cm,口徑29cm,重14.6kg,寶雞青銅器博物院收藏。(圖片由寶雞青銅器博物院提供)

1963年寶雞市賈村鎮出土的“何尊”是西周早期貴族“何”鑄造的一件青銅酒器,通高38.5厘米、口徑29厘米、圈足底徑20×20厘米,重14.6千克。尊器身呈橢方形,圓口外侈,通體飾四道透雕的扉棱,造型典雅庄重,方圓相繼,富有變化。尊上腹部飾以蕉葉紋和蛇紋,腹部及圈足飾饕餮紋,饕餮巨目利爪,粗大的卷角翹出器面﹔紋飾採用高浮雕與地紋相結合的表現手法,繁縟華麗。何尊是西周早期成王時的銅器,其內底鑄銘文12行122字,記載了成王在其親政五年時,於新建成的東都洛邑對其下屬“宗小子”的訓誥。現藏寶雞青銅器博物院。

何尊與“中國”稱謂解

周成王五年的某一天,成王誦召見了文王親信的一個后裔宗小子。成王說,你的父親曾經效忠於文王,使文王從上天那裡得到了治理天下的使命,后來武王完成了這個使命,並在洛邑建都。希望你能夠效法你的父親,繼續效忠於王室。這段歷史記載,粗看沒有特別的地方,但歷史學家們卻從中發現了一個重大的史實,即武王是初步營建洛邑之后才在鎬京建都的。從維護西周國家政權的角度來看,這是一次具有戰略意義的重大抉擇。何尊就是記載這一事件的重要物証。

尊是一種酒器,何尊是1963年從陝西省寶雞縣賈村鎮出土的。但為什麼又叫何尊?原來“何”是西周早期奴隸主貴族宗小子的名,對於奴隸主來說,受到周王的接見無疑是件榮幸的事,為了讓后代銘記祖先的殊榮,何便把他受到成王接見的事跡鑄刻在青銅器上,由何督造又刻有何之事的尊自然就叫何尊了。實際上,何尊珍貴之處除了它凝重大氣的造型和神秘華麗的紋飾外,更在於尊內底部發現了一篇12行共122字的銘文,記載了周成王營建洛邑,建筑陪都的重要歷史事件,極具史料價值,而其中“宅茲中國”(大意為我要住在天下的中央地區)更是“中國”最早的文字記載。何尊銘曰:

唯王初遷宅於成周,復稟武王禮,福自天。在四月丙戌,王誥宗小子於京室,曰:“昔在爾考公氏,克弼文王,肆文王受茲大命。 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則廷告於天,曰:‘余其宅茲中國,自之乂民。’嗚呼!爾有唯小子亡識,視於公氏有爵於天,徹命。敬享哉!”唯王恭德裕天訓,我不敏,王咸誥。何錫貝卅朋,用作□公寶尊彝。惟王五祀。

銘文大意是:成王五年四月,周王開始在成周營建都城,對武王進行豐福之祭。周王於丙戌日在京宮大室中對宗族小子何進行訓誥,內容講到何的先父公氏追隨文王,文王受上天大命統治天下。武王滅商后則告祭於天,以此地作為天下的中心,統治民眾。周王賞賜何貝30朋,何因此作尊,以作紀念。

在華夏民族形成的初期,由於受天文地理知識的限制,總是把自己的居域視為“天下之中”,即“中國”,而稱它族的居域為東、南、西、北四方。公元前21世紀,第一個朝代夏朝的建立,就標志著中國統一國家政權形式的誕生。應當說,這時“中國”的概念便有了確切的政治涵義。據《左傳·哀公七年》載:“禹合諸侯於涂山,執玉帛者萬國”,夏禹被視為“天下共主”,其統轄的區域被稱為“夏”。何以“夏”相稱?《爾雅·釋詁》曰:“夏,大也”。《尚書》注雲:“冕服採章曰華,大國曰夏”,“華夏,謂中國也。”商原是夏朝統治下的一個諸侯國,后來取代夏朝而成為“天下共主”。商朝之時,被稱為“邑”的城垣有了很大的發展,“邑”形成了不同血緣氏族部落成員雜居的古代都市。當時已出現“中商”、“大商邑”的稱謂,而對周圍各族則稱之為“方”。最遲從周初開始,以黃河流域為中心的華夏地區開始被稱做“中國”。“中國”最初只是一個行政區劃上的概念,最早出現“中國”一詞就是在周成王五年的“何尊”銘文:“惟武王既克大邑商,則廷告於天曰:‘余其宅茲中或,自之乂民’”。中為指事字。甲骨文、金文字形,中象旗杆,上下有旌旗和飄帶,旗杆正中豎立。本義中心、當中,指一定范圍內部適中的位置。據《新書·屬遠》載:“古者天子地方千裡,中之而為都。”“或”是“國”的本字。周金文早期作“或”,從字面講,它由城池和干戈構成,表示“執干戈以衛社稷”,當時人們已經意識到,一個國家,不僅要有屬於自己的城池,而且要有軍隊,時刻來保護自己的疆土和臣民,這才叫國。后來在此基礎上又外加“口”以為國界,屬於文字上自然演變。圍繞在“中國”周圍的是北狄、西戎、東夷、南蠻等。《尚書·梓材》中也有周成王所謂“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土於先王”的記載。史書與銘文相互印証,說明周武王統治的地域為中國。

周代大量使用的“中國”稱謂,至少具有四種含義:一是地理意義上的所謂“中原”地區。《漢書·地理志》曰:“昔周公營雒邑,以為在於土中,諸侯蕃屏四方”。“雒邑”者,今洛陽城也﹔“土中”者,今中原大地也。 二是政治意義上的所謂“天子之國”。此義源於夏代的“夏”和商代的“中商”、“中土”,相對於東、南、西、北各族的稱謂。《詩·小雅·六月序》:“《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詩經·大雅》雲:“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惠此京師,以綏四國”。《孟子·齊桓晉文之事》:“蒞中國而撫四夷也。”這時的“中國”與“四方(夷)”、“京師”與“四國”對舉,表示中心與四鄰、天子與諸侯的相互關系。三是民族意義上的“華夏”民族。至周代,夏、商、周三族逐漸融合為一個民族整體,即:“諸夏”或“華夏”。周代存在著五大民族集團。《禮記·王制》雲:“中國、夷、蠻、戎、狄,五方之民。”這裡的“中國”,主要指華夏民族。四是文化意義上的“華夏文明”。《禮記·玉制》又雲:“中國、夷、蠻、戎、狄,皆有安居、和味、直服、利用、備器。五方之民,語言不通,嗜欲不同。”可見,政治的不同,民族的不同,地域的不同,在更深層次上是文化的差異,即所謂“華夷之辨”,還包括文化意義上的“文明之國”。隨著歷史的發展,“中國”一詞的內涵逐步跨出了中原,繼而指代華夏民族整個居住地和所建立的國家。

另外,據文獻記載,西周成王時,曾有遷宅洛邑一事。如《書序》曰:“成王在豐,欲室洛邑。”《史記·周本紀》曰:“成王在豐,使召公復營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復卜申視,卒營筑,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屯四方入貢道裡均。’作《召誥》、《洛誥》。”周公完成了武王的遺志,鑒於周的首都鎬京(今西安附近)遠在渭河流域,因此在今天河南洛陽這個當時中國的中心地區完成了成周的建設,將它作為周的陪都、也是鎮撫全國的一個重要軍事基地。從此,鎬京至成周一線成為西周王朝的核心地區。不過司馬遷在《周本紀贊》中則認為當時成王仍都豐、鎬,未遷洛邑。但《呂氏春秋》等書也說成王營居於成周。成王時銅器何尊銘文開篇便有“唯王初遷宅於成周”的記載,証實成王確實遷居到洛邑。盡管目前學界還有不同看法,但何尊的問世,畢竟為解決這個問題提供了重要的實証。

歷史從來不是在溫情脈脈的人道牧歌中前行的。何尊除了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外,器物的造型和紋飾也相當精美。尊體橢方,口圓而外侈。口沿以下為透雕脊棱間隔,從上至下將圓形器體分為四個部分。主體花紋為高浮雕獸面紋,位於中部,巨目利爪,獰厲凶猛。口沿和圈足部位的紋飾,分別為獸形蕉葉紋和相對簡單的淺浮雕獸面紋。整器的裝飾以雷紋為地,部分採用三層花的裝飾手法,看起來華美瑰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藝術珍品。商周時期,森嚴的等級制度、頻繁的掠奪戰爭、野蠻而又殘酷的奴隸統治,使整個社會籠罩在恐怖和動蕩不安的氣氛中。為了永久的統治和富貴,奴隸主們把自己的命運托付給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的鬼神。頻繁、大規模的祭祀活動,既是為了炫耀祖先征伐勝利的功德,又是為了乞求神靈對本民族的庇護。“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古人會殺掉甚至吃掉非本民族和本部落的敵人來祭祀自己的祖先,而吃人的饕餮就充當了這個時代的標准音符。它一方面是保護本族、本部落的神靈,同時,它又是對異族和其他部落進行危懼恐嚇的符號。以惡制惡,以魔鬼的形象來打敗魔鬼,這就是何尊上的饕餮紋之所以顯示出那樣森嚴冷峻的原因。 (寶雞青銅器博物院副院長 陳 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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