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马垛子(我和我的祖国)
我家老房子的一个空房间里,还放着30年前父亲用的一副老旧、破烂的马垛子。马垛子是外公用竹林里最好的青竹篾编的,父亲一直舍不得扔。
1988年,我出生在贵州关岭岗乌镇上的一个小村庄里,照明还是父亲用墨水瓶改造的煤油灯,生火做饭全靠煤。我出生后,家里经济负担增大,石漠化严重的土地上,庄稼收成并不好,母亲每隔两三个月都得向外婆家去借几斗包谷。为了贴补家用,父亲卖掉了爷爷留下的屋基,买了一匹黄马,外公给父亲精心编制了一副马垛子后,父亲就开始了驮煤卖煤的营生。
天还未亮的时候,父亲已经起床,给马喂水和青草,绾好垛绳挂在马垛子上,母亲和父亲一人抬着一边,将马垛子架在马背的马鞍上。然后,母亲递给父亲一个用尼龙麻袋捆好的钵装“油炒饭”。“整好没有,整好就走了”,父亲对着隔壁大伯家院坝说。“好了,记得拿电筒……”然后就听见路上一串嘈杂的马蹄声和讲话声。父亲、大伯和邻居的叔叔伯伯们说,在漆黑的路上行走,大声说话才不会害怕。要到达长冲、谷目、龙家院这些有煤洞的地方,需要走3个小时。到达目的地后,每个人都快速地用尼龙口袋将煤分装成重量相同的两袋,然后在同伴的帮助下,分别放在马垛子的两边,一同驮回村子卖掉。
父亲将煤卸下后,回到家里小心翼翼地放下马垛子,用毛刷一遍遍刷着黄马的毛,收拾完后又抬着马垛子到小河沟里刷洗。母亲总是说父亲洗马垛子比洗自己的衣服还要细心和干净,父亲总是说,那当然了,你不看这钱是怎么挣来的。
晾干马垛子后,父亲要牵马去草长得旺盛的地方吃草。我总是跟在父亲后头,捡着路边的石子扔着玩。马吃饱后,父亲将割好的草放在马垛子上。我走不动了,他抱着我放进另一边马垛子里,牵着马,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家了。
1995年,妹妹出生,也就是在这一年,村里通电了,好多人家做饭已经用上了电饭锅、钨丝炉,卖煤已经没有市场。这年,村民们大量种起了烤烟。在机耕道还没通的田间地角,马还起着重要的作用。父亲又整理好他的马垛子,再一次出发。烤烟叶的人家总是愿意将成色很好的烟叶给父亲驮运,说他的马垛子装得多又不容易损坏,能卖个好价钱。在马垛子的驮运下,父亲的辛苦劳作换来我们家越来越宽裕的生活,母亲再也不愁我上学的费用,就连弟弟、妹妹每天都可以吃上大米饭了。
1998年,那匹黄马因病离开了我们,父亲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马垛子积上了厚厚的灰尘,他也不愿去清理。为了让我们能有个好的学习环境,父母亲开始着手建我们家的新平房,看着别人家将马垛子换成了马板车,父亲几次有重新买匹好马的冲动。
2008年,村里组组通的路都打成了水泥地,就连机耕道都通到了田间,马和马垛子已经看不见踪影。父亲寻思一阵,用余钱买了一辆三轮车。后来,父母亲再也不愁我和弟弟妹妹的上学费用,三轮车除了农忙时拉点农作物,也只有赶集的时候才用得上。突然有一天,父亲走到那装着马垛子的老屋,拿出马垛子看了又看,“老伙计,你看你老成什么样了,留着你,占地方,想一把火烧了你,又舍不得……”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扔掉那些马垛子里的回忆。
家在国中,国是千万家,没有国就没有家。这蒸蒸日上的生活,是因为社会和谐,保障日益完善,国家不断进步。
我爱我的父亲,也爱我的国家。
(本文为“我和我的祖国”征文《民族文学》征集稿件)
《 人民日报 》( 2019年04月03日 0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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