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父亲走南京长江大桥

　　□阮小籍

　　当年建铁路时，父亲因为劳动积极，被评为模范，奖品是一个搪瓷大茶缸。茶缸上原本画着南京长江大桥的图案，如今图案早已模糊不清了。

　　不知道啥原因，父亲当年竟没有去南京走一趟。我想一定是没时间。因为母亲后来给我们兄妹3个说起父亲年轻时的岁月，总是讲父亲如何去焦村拉煤、去槐庙拉氨水……他那时是生产队长，忙得很。

　　后来，公社解散了。父亲要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又要供我们兄妹3个读书，肩头的担子更重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父亲夜里很少有12点以前入睡的。他不是帮奶奶纺线，就是给猪铡草……故乡人多地少，父亲又没有经商的头脑，所以我们家的光景很是惨淡。

　　但父亲是个乐观的人。他读过很多书，肚子里有讲不完的笑话。光景过得虽然不如别人，但我们一家在清贫的日子里总是不乏快乐的笑声。

　　年过60之后，父亲还在建筑队干活。但秋天去地里掰玉米，他弯腰想扛起一袋玉米，却扛不动它。父亲老了，父亲的那个大茶缸也老了，每天从建筑工地回来，泡上一大茶缸水，父亲对着大茶缸能发上老半天呆。

　　去南京长江大桥上走走一直是父亲的梦想。母亲说，真想去就去南京逛逛。但父亲说，咱房子还没盖，孩子们也还没结婚，花那冤枉钱干啥。

　　几年前的一个春天，我跟着一群四川人来到了南京，在中山码头干装卸的活儿。码头在江南，我们在江北的葛城镇住，所以每天上下班都要从南京长江大桥上过。我想，等攒够了钱，一定让父亲来看看大桥。不料到中秋节那天，四川老板却不辞而别，留下我们20多个打工仔欲哭无泪。忙碌了多半年，却没挣到一分钱，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我在江北的浦口公园给父亲打电话，说，爸，我真是倒霉透了！父亲在电话那头说，倒霉啥？你不是看了南京长江大桥吗？父亲说，天无绝人之路，别丧气，先替老子好好去走一走大桥！

　　父亲的话使我一阵心酸，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这天晌午，我扛着装有被子、衣服的蛇皮袋，从大桥的北头一步步走到南头，并在心里默念着：我要替父亲好好走一走长江大桥。

(来源:农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