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门历险记——尼泊尔大地震中的樟木口岸

　　新华网西藏樟木5月1日电 陈洪拖着砸伤的双脚，朝中尼友谊桥这头一瘸一拐地跑来。山崩地裂的浓烟中，两个边防战士冲到桥中央，一把将这位几乎瘫倒的中国商人架过国界线，飞奔而回。

　　8．1级强震袭击尼泊尔，与尼泊尔一桥之隔的中国樟木口岸同样经历了一场历史罕见的冲击。

　　4月25日，星期六中午，出入境高峰时段。人证对照、信息录入、特征比对，出境检查员薛鹏飞正要为一位中国边民盖上大红章，整个联检大厅晃起来了。

　　短短几秒钟，薛鹏飞将验讫章入箱、上锁，然后抱着那个只有自己知道密码的箱子跑出大厅。小小的验讫章是出入境手续的最后一关，也是国家主权的象征。樟木全年小震不断，在边检站的突发事件预案里，检查员即使“命丢了，也不能丢章”。

　　对面的尼泊尔立宾山不断塌方，滚石被1000多米的高差变成了一颗颗炮弹，砸向平均宽度仅20来米的波曲河这边河岸。边防官兵手拉手站成一圈，把从建筑物内撤出的近百名群众围在两片塌方带之间的安全地带。

　　这个数字很快增加到了500多——准备出入境的中尼边民，21名刚刚入境的外国游客，以及不断从对面狂奔而来的人。

　　两个小姑娘一进国门，抱着边防官兵大哭不止。她们不过是去对面买点东西，从天而降的石头压垮了半边超市，也砸死了正在收钱的超市老板。

　　同一时刻，一位中年妇女已经跑到桥中央，发现同行的丈夫不见了，又毅然转身，任凭桥这头的人们声嘶力竭地挥手“不要回去！”当她搀扶着满头是血的丈夫归来，站在桥这头焦急等待的边检站出境科代理指导员徐杨，几欲泪下。

　　此时，他的对讲机里传来消息：几公里外，列兵张高勇受伤，为了挡住一块飞向9岁孩子嘎玛旦增的巨石。

　　哭喊声一片。一个夏尔巴妇女当场晕倒，更多的尼泊尔边民要回家寻找亲人，还有游客想沿着同样多处坍塌的中国一侧山路去往县城。

　　公安边防部队聂拉木边检站副站长扎西达瓦抓起扩音器：两边都在滑坡，只有这里相对安全。路正在抢修，很快会通。我们的食物很多，不用担心。我们是中国的边防部队，我们一定能保证大家的安全。这些话用普通话、藏语、尼泊尔语和英语各讲了一遍。人群安静下来了。

　　搭建帐篷，开仓取药，救治伤员。原本匆匆经过中国国门的人们在国门一旁扎下了营，一扎就是4天。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不容易。地震当晚，一夜大雨。7顶帐篷和28辆大小车辆挤得满满当当，部队官兵则靠墙休息。煤气不够，战士们就上山砍柴，架起大锅24小时不停地烧水。一日三餐，罐头肉熬稀饭。一个印度家庭是素食者，炊事班每天加做一锅不带荤腥的粥。

　　看到中国女警官席地而睡，印度游客非要让出自带的小帐篷。几个在樟木镇上做生意的中国人和尼泊尔人，搬来几箱方便面。“灾难时刻，人性的温暖无国界。”边检站站长蒲方爱说。

　　说是安全地带，其实谁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接连余震的夜里，边检站的紧急集合哨吹了20多次。中外群众们很快熟悉了这种连续短促哨声的要求——钻出帐篷，集中站立，还是由边防官兵围在外沿。

　　“四周漆黑，只听到哗哗的塌方声音。我在想，整座大山会不会垮下来，把我们活埋了啊？”边检站出入境科代理科长梁咏说。当然，他的忧虑不能说出来。作为特殊时刻的一项重要任务，官兵们在履行出入境管理职责之外，还要对群众进行心理疏导。他们劝抚家庭遭遇不幸的尼泊尔边民：“好好吃饭，亲人一定希望你健康活着。”他们安慰心有余悸的孩子：“再震了，我抱着你跑，肯定比地震跑得快！”

　　最初的紧张过去，人们的情绪渐渐放松。在等待撤离的日子里，有人打牌，有人踢球，还有外国人喝上了红酒。几乎都是第一次入住中国军营的他们，过上了半军事化管理的生活：所有人员分组，一早一晚清点人数；排队就餐，每批20人，井然有序。“再住上五六天的话，我得把他们都训练成民兵。”扎西达瓦说。

　　4月29日，道路大部分抢通，地质结构因强震改变的樟木同时收到可能发生重大次生灾害的警告。当地政府要求：全员撤离。细雨中，边防官兵护送尼泊尔群众跨过国界线，护送中国人和入境的各国游客走上连接县城的中尼公路。

　　作为这条路的终点，口岸通往樟木镇的8．7公里当时仍然为几块巨石所阻断。荷兰游客布劳威尔·罗纳德·马丁不愿离开，一定要等到路全通了再开车走。扎西达瓦又得做思想工作了：“命重要还是车重要？”“这辆车是我的全部财产。”对方不干。他的生活就是全世界自驾游，每到一个国家，便贴上该国的国旗，几年下来，车身花花绿绿。“留下车钥匙，等到路彻底通了，我给你送出去。”马丁还是犹豫。“我怎么知道你会守信用？”扎西达瓦举着车钥匙，站在了那辆与中国警车风格极不一致的房车旁：“给我拍张照，以此为证。”

　　给了扎西达瓦一个大大的拥抱，马丁随队伍撤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中国警察是世界上最好的！”（记者白瑞雪、李柯勇、罗布次仁、边巴次仁、魏圣曜、张宸）

(来源: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