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油印機(我和我的祖國)

收拾儲藏室時,一支鐵筆讓兒子感到茫然,不知有何用,卻勾起我對過往日子的回憶。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記憶。上小學時,看電影《紅岩》,有一個片段,描寫一群革命者在白色恐怖中用油印小報宣傳革命思想,在我腦海裡留下很深印象。
上個世紀80年代末,參加工作后,我開始接觸油印機。那時老師們都從教導處領一塊鋼板,一支鐵筆,幾張蠟紙。鋼板有10厘米寬,30多厘米長,上面是密密豎紋或斜紋的格子。刻字的筆杆是黑色的硬塑料制作的,中空。筆尖尖銳鋒利,是固定死的。蠟紙裝在淡黃色的紙筒中,大多為“光明牌”。蠟紙比較脆,尤其冬天,宿舍裡冷,刻起來稍不留心就會劃破蠟紙。
刻蠟版是個講究運力的技術活。刻時力度要恰到好處,刻重了,容易把蠟紙劃破,油印時會漏油墨,弄得試卷上墨跡斑斑,不雅觀﹔刻輕了,印出的字模糊不清,影響學生答卷。刻蠟版又是個費神的精細活,隻能心細如發,一絲不苟,不然一出差錯,就前功盡棄。刻蠟版要有一股韌勁,一套試卷刻下來,人累得手指生疼,眼睛發澀,脖子酸硬。
字如其人,蘊含著教師的文化修為。一套清晰明了、干淨整潔、字體美觀的試卷,不僅帶給學生美的感受,還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學生的書寫習慣。記得有幾位老師有著不一般的刻寫功夫,銀鉤鐵劃,力道十足,刻出的每份試卷疏密有度,楷體、行書各具特色,似一件件書法作品,賞心悅目,常令我這個剛入職的年輕教師羨慕不已,也逼迫自己平常多練字。
時光已逝,記憶不滅。在當時艱苦環境中,昏暗的燈光下,老師們靜守校園,以筆作犁,鋼板為地,辛勤耕耘。記得教語文的李老師辦起油印小報,選稿、刻印一個人全包。已過不惑之年的秦老師,除認真備課、上課外,一有空就伏案為學生刻印復習資料。復雜的數學圖形,在他的鐵筆刻畫下,規范小巧、躍然紙上。
刻好試卷后還要油印。油印機是個木匣子,匣子裡面有一個網紗狀的框子,附帶一個橡膠制成的油滾。先把刻好的蠟紙粘在油印機的紗網上,用鐵夾子固定好,下面鋪好了一摞紙,在油滾上蘸些印油,著墨均勻,把紗網按平,緩緩推著蘸滿印油的滾子向前。印油透過蠟紙,把字跡印在白紙上。當年我為了學會使用油印機,給易老師幫忙,一邊揭印好的試卷,一邊數著張數。看的次數多了,自己也動手學著印。剛開始,試卷印下來,手、臉、衣服都沾有油墨。時間一長,摸著了竅門,手上沾的油墨越來越少,印刷質量也越來越好。試卷印好后放在爐子旁,烤干油墨,字跡愈加清晰。
日月更替,時代在不斷進步。上世紀90年代末期,學校教導處有了機械打字機,主要是打公文,偶爾也為畢業班打試卷。時常聽到兼職打字的鐘老師“咔嗒、咔嗒”的打字聲,老師們戲稱為“磕頭機”。老師們用油筆直接寫在打字蠟紙上,這比起刻板就輕鬆多了。
2000年,學校買了第一台辦公電腦和針式打印機,教導處又響起打印機的“嗞嗞”聲。因為沒有速印機,給學生印試卷仍用油印機。這一時期中小學信息技術教育日益得到了重視,但苦於經費有限,隻能望“機”興嘆。2001年,學校集資建微機室,老師樂意,學生興奮。2003年教育局為學校建立微機室,配了速印機和復印機。學校將原有的電腦配到辦公室,並配了一台小型打印機。
時光荏苒,轉眼30年過去了。當年的同事有的正頤養天年,有的仍堅守著崗位。老師們勤懇敬業的工作態度,至今回想起來不禁肅然起敬。這30年,失去的是歲月和舊物,留住的是敬業精神。
(本文為“我和我的祖國”征文《民族文學》征集稿件)
《 人民日報 》( 2019年04月22日 0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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