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文:民族文化基因是中國夢的魂與根
原標題:民族文化基因是中國夢的魂與根
9月9日,習近平總書記來到北京師范大學,同師生共度第三十個教師節。他說:“‘三寸粉筆,三尺講台系國運﹔一顆丹心,一生秉燭鑄民魂。’今天的學生就是未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主力軍,廣大教師就是打造這支中華民族‘夢之隊’的筑夢人。”講話滿懷真情、期望殷切,立刻引發強烈反響。師生們紛紛表示:習近平總書記的講話更加堅定了自己做好教師的信心,一定要更加努力,為實現中國夢做出不平凡的成績。
在觀摩北師大“國培”計劃課堂教學后,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學習古代經典,語重心長。講的雖是教材編輯要保留必要的中國文化經典,卻涉及“把根留住”——民族復興中國夢的文化根基和價值支撐。
一、中國夢,夢有根
中國夢不是空想,原因之一,其夢有根。
根,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歷史上與中國文化若后若先之古代文化,或已夭折,或已轉易,或失其獨立自主之民族生命。惟中國能以其自創之文化永其獨立之民族生命,至於今日巋然獨存。”(梁漱溟語)
根,維系於民族精神。無論歷史多麼遙遠、歲月如何蹉跎,無論社會怎麼變革、如何轉型,都不能除了根、丟了魂,都必須把根留住。根深才能葉茂,根脈切斷不得。
縱覽世界史,一個民族的崛起或復興,常常以民族文化的復興和民族精神的崛起為先導。一個民族的衰落或覆滅,往往以民族文化的頹廢和民族精神的萎靡為先兆。文化是精神的載體,精神是民族的靈魂。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要在現代化的艱難進程中實現,現代化則要靠民族精神的堅實支撐和強力推動。現代化呼喚時代精神,民族復興呼喚民族精神。時代精神要在全民族中張揚,民族精神要從傳統文化的深厚積澱中重鑄。
根,滋潤於“慎終追遠”。現代化使人們的物質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可精神世界卻缺少了關照,往往出現一種精神上的病態。人們擁擠在快節奏、充滿誘惑的現代生活中,人心浮動,沒有片刻安寧。欲望在吞噬理想,多變在動搖信念,心靈、精神、信仰被物化、被拋棄。近利遠親、見利忘義、唯利是圖、損人利己,甚至“要錢不要命”的道德失范現象,在生活水平提高、人類進步的現代化浪潮中泛起。
因此,“慎終追遠”不是“搬出祖先來說事”,而是以古鑒今,提醒大家在繁忙浮躁的當下,想想根,定定神,穩住腳步,找到魂!如果說金錢、利益可以洗刷和消解人倫道德,誘使民德“變薄”,那麼,“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我們必須積德厚德,開創民德歸厚、厚德載物、“厚德載市場經濟”的新天地。
根,深扎於敬畏之心。人不能沒有敬畏之心。信仰的支撐、科學的論証、理論的徹底都是必需的,但不夠,還需要敬畏。講“徹底的唯物主義者無所畏懼”,那是講不信鬼、不信神需要的思想狀態,但不能放大為無所敬畏。“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有了敬畏,才有自律。馬克思認為:“道德的基礎是人類精神的自律”。隻有道德主體將道德規范內化為自己的道德,完成他律向自律的轉化,才能成為有效的道德規范。有了自律的基礎,相互的他律——道德規范、社會公德、法律法規,才有實施的可能。
共產黨人敬畏歷史、敬畏先烈、敬畏人民,人民才對共產黨人“譬如北辰,眾星共之”。所以,“把古代經典的詩詞和散文從課本中去掉”並非小事,實乃關乎在青年學子頭腦中,以至在我們民族復興的進程中,能否把民族之魂和文化之根留住的大事。
這些道理,越講越重,越挖越深。
二、要守住我們文化的根
毫無疑問,我們要后來居上,不能不向西方發達國家學習。問題是學什麼,怎麼學?絕不是隨手拿掉自己最重要的東西,隨便“加入一堆什麼西方的東西”,用“去中國化”的方式學。
回顧歷史,莫說完全“去中國化”,哪怕中國的東西該留的沒留住,西方的東西不該拿的拿來了,結果也是哀嘆聲聲。
張之洞,近代中國探索民族復興的一位有識之士,“提起中國民族工業、重工業不能忘記張之洞”(毛澤東語)。張之洞在他的《勸學篇·設學》中,提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所謂“中學為體”,是強調以中國的綱常名教作為決定國家社會命運的根本﹔“西學為用”,是主張採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近代科學技術,效仿西方國家在教育、賦稅、武備、律例等方面的一些成例,舉辦洋務新政,以期挽回清王朝江河日下的頹勢。注意,他主張的尚有“體”“用”之分,還只是在“用”方面的“西化”。但洋務運動未能成功。張氏長嘆:“海內志士,發憤搤捥,於是圖救時者言新學,慮害道者守舊學,莫衷於一。舊者因噎而食廢,新者歧多而羊亡﹔舊者不知通,新者不知本。”“夫如是,則舊者愈病新,新者愈厭舊,交相為瘉,而恢詭傾危亂名改作之流,遂雜出其說以蕩眾心。”洋務運動后,國家更衰敗淪落。
所以,從文化的角度看,我們對外國文化的包容借鑒,關鍵是食而能化、化而能食,切不可食洋不化甚至“全盤西化”。在學習西方的同時,對中國文化的根,尊重和揚棄﹔對中國文化的魂,堅守和創新。
這些道理,有史可鑒,言之鑿鑿。
三、周雖舊邦,其命惟新
為什麼要“把這些經典嵌在學生的腦子裡,成為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
我們搞現代化,不妨追本溯源。現代化起源於數百年前,西歐歷史上發生的一場持續200余年的文藝復興運動。文藝復興把“人”從“神”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帶領西歐走出中世紀的蒙昧和黑暗,迎來了現代文明的曙光,把生產力從封建社會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但文藝復興在帶來生產力解放,使當代西方國家發達的過程中,又逐漸生發出“三個緊張”。
一是人與社會的關系緊張。文藝復興推動了以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為基礎的、早期現代化進程,形成了以“歐洲體系”為骨架的“世界體系”的初期形態,以世界市場為基礎的現代世界體系。但這個市場體系,延續了傳統的帝國式殖民體系的政治結構,形成了一批殖民地、半殖民地。孫中山早前就敏銳地發現:歐洲近百年是什麼文化呢?是科學的文化,是注重功利的文化,也是行霸道的文化。自歐洲的物質文明發達,霸道大行之后,世界各國的道德便天天退步。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資本私人佔有與生產社會化的內在矛盾,外化為世界體系的劇烈動蕩乃至分裂。兩次世界大戰、歐洲的危機與革命、亞非拉民族解放運動反映出這個世界體系在形成之初,就開始解構。二戰后,這個世界體系的中心區域重新整合:從西歐到美國。同時,這個世界體系之外,崛起了一股強大的與之對抗的力量——蘇聯及社會主義陣營,冷戰開始。
冷戰以蘇聯解體告終。其結局說明,文藝復興推動生產力發展產生的世界體系,是建立在資本運行的勞動分工和世界市場的基礎上的。隻要世界市場的基本結構及其運行機制仍然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主導,超越它的世界體系就建立不起來。但后冷戰時代的沖突和危機也顯示,隨資本主義工業化而來的現代性矛盾,並未因冷戰的結束而消除。以伊斯蘭復興運動為背景的伊斯蘭激進主義運動,成為對抗西方世界和“現代性”的“文明沖突”。“核威懾”的恐怖,使大國之間不得不尋求相對的“核妥協”“核均衡”。
二是人與自然的關系緊張。現代工業文明徹底打破了自然的和諧與寧靜,人類成了自然的主人和敵人。人類生存的基本要素:天、地、水、空氣都在遭到破壞。天——1906年至2005年全球地表平均溫度上升了0.74℃。國際公認的氣候變化科學評估組織IPCC發出警告,最近50年二氧化碳等大氣溫室氣體的濃度大幅增加,造成溫室效應增強,致使全球氣候變暖。地——未經無害化處理的糞便、生活垃圾、廢水、有毒有害廢物使生態環境日益惡化。水——局部地區水源枯竭,水源污染。空氣——霧霾常現,空氣污染,莫名疫病正危害人類健康。
美國電影《黑客帝國》感嘆:“人類不是哺乳動物。因為地球上的每一種哺乳動物都會本能地發展和自然的平衡與周圍環境的關系,但是人類並不這樣。人類每到一處就拼命擴張,直到耗盡自然資源。人類生存的唯一出路就是擴張到新的地點。地球上隻有一種生物與人類相似,那就是病毒。”這是極而言之。
三是人與人的關系緊張。當代西方社會在從“現代社會”向“后現代社會”轉型的過程中,“上帝已死”帶來了信仰迷茫和精神焦慮。當代中國社會在向現代化轉型的過程中,也出現了某些“遠離崇高”和“信仰缺失”的精神現象。現代化帶來了“迷心逐物”的現代病。人失去了信仰,也就失去了對自身存在意義的終極關懷。無論社會怎麼發展、經濟怎麼繁榮,如果放棄了對理想信念的追求,大家都心浮氣躁、不思進取,心煩意亂、不知所從,心高氣盛、欲壑難填,社會不能和諧穩定,發展又如何協調持續?
可見,文藝復興雖然極大地解放了“人”,但“人”又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文藝復興使“人”從神的束縛中被解放出來,之后人又被神化、異化。
那麼,出路何在?
人類文明的交匯已走到量變到質變的臨界點,人類危機呼喚人本主義在否定之否定意義上的繼承和發揚。新時代對人本主義的呼喚,需要繼承吸收傳統人本精神,發揚其積極成果,又要革故鼎新。因為西方近代人本主義多強調作為個體的自由與權利,尊重人的本能欲望,催生了迅猛發展的經濟,也造就了膨脹的個人。一場新的文藝復興——新的文明復興,已躁動於時代的母腹,呼之欲出。面對第一次文藝復興遺留下來的膨脹了的個人,新的文明復興既鞏固第一次文藝復興人本主義積極成果,又要對其過分的運用有所克制。它要把過度膨脹的人還原為和諧的人,要建設人與自然和諧、人與社會和諧、人與人和諧的和諧世界。
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因應著促進新的文明復興的時代要求。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說,“避免人類自殺之路,在這點上現在各民族中具有最充分准備的,是兩千年來培育了獨特思維方法的中華民族”。這種“獨特思維方法”,就是天人合一、允執厥中、仁者愛人、以和為貴、和而不同、眾緣和合,其核心是“和”,“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
我們是“各民族中具有最充分准備的”民族,我們有“兩千年來培育了獨特思維方法”,很多就記載在我們的古代經典中,傳承在我們的集體記憶裡。中華文化中的精華,積澱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包含著中華民族最根本的精神基因,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展壯大的精神滋養。今天看來,將其在中華民族推進現代化、實現偉大復興的進程中加以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必然為人類恰逢其時的新的文明復興,提供寶貴的精神資源。
周雖舊邦,其命惟新。中華民族實現民族復興的偉大進程,肩負著推進一場新的文明復興的時代使命。迎接這場並不遜色於文藝復興的新時代的文明復興,中國應該有所作為。
對此,一個世紀前,許多敏感的中國知識分子就覺察到了。胡適早年曾說:“緩慢地、平靜地、然而明白無誤地,中國的文藝復興正在變成一種現實。這一復興的結晶看起來似乎使人覺得帶著西方色彩。但剝開它的表層,你就可以看出,構成這個結晶的材料,在本質上正是那個飽經風雨侵蝕而可以看得更為明白透徹的中國根底——正是那個因為接觸新世界的科學、民主、文明而復活起來的人文主義與理智主義的中國。”
可見,“把這些經典嵌在學生的腦子裡,成為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有多重要,實乃古為今用,志在“其命惟新”。
這些道理,深謀遠慮,字字千鈞。
中華文化是中華民族永遠不能離別的精神家園。正在接受現代市場經濟考驗和洗禮的中華民族,不會離別自己的精神家園。通過對傳統文化的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通過激活我們的文化基因,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經世致用、古為今用,可以增強我們民族內心的動力、強身壯體的抗體和慎終追遠的定力。
青年學子的課本裡,應該把古代經典留住。
民族復興的進程裡,必須把文化之根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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